锦衣男子端起老汉新盛的茶汤,动作比刚才文雅了许多,细酌了一口道:“看来还是在心存侥幸,想想也是,之前本公子对你太好,把这毛病惯的太过严重。行了行了,别在地上干嚎了,既然惦记着人家的雪花糕,那就回去收拾收拾,找府里管事领了这月的月钱,还有你自个儿的卖身契,好好去玩吧。”
九郎的脑袋很自然的下垂着,距离洛州的青石路面不过几寸,本来还在偷偷撇嘴的他,听完锦衣男子的话后,脸色陡然大变。
“公子!九郎在公子身边才七年而已,还没……”
锦衣男子已经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就说你是被惯坏了嘛,这些小聪明还真是张嘴就来。既然这样,那月钱就别领了,现在回去吧。”
九郎直直的跪在那里,双眼好像已经不会眨动,直直的盯着身前那又拿起糕点细细品尝的锦衣男子。
此时的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这几日的公子好像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是眉羽之间既没有半年前的畏缩与拘谨,也没有这半年的疯狂与彷徨。
取而代之的只是微微皱起,好像是桂花糕做的太咸,给齁着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眼看锦衣男子又将半碗茶汤一饮而尽,九郎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把牙一咬,双手突然再次拄地,“砰砰”的磕起头来。
“三公子,九郎知错了,九郎以后再也不敢了!”
脑袋和青石板的撞击声很是沉闷,不过还是引来周围不少行人的侧目。
众目睽睽之下,正是跛脚老翁做生意的大好时机,然而此时的他却是愣在原地,不叫也不喊。
不知是被九郎的这番阵仗吓到了,还是被自己的糕饼齁到贵公子的事给吓到了。
锦衣男子又从箱板上挑了一块糯米糕,一边吃着一边对还在磕头的九郎道:“我又不会改变主意,你在这儿表什么决心?都和你说过了,不要心存侥幸,算了,府里也别回了,我会找人处理你的卖身契的。”
围观的人群中,似乎有几人已经认出了锦衣男子的样貌,不是下意识的快步离开,就是拉着同伴的衣角,再快步离开。
九郎停止了磕头,抬眼看向身前的锦衣男子,刚才的用力不小,头晕的感觉明显。
不过,这倒不影响他的的各种念头飞转,然而思来想去,九郎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本来什么都好好的情况下,自己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只是因为那些银子的事?不应该啊,之前的他对于这种事是最不放在心上的。
“周野,九郎的卖身契还在,我现在要他命的话,是不是就连官府也管不着?”
锦衣男子看他依旧跪在那里,便回过头去对中年随从这般问道。
名为周野的随从摇了摇头:“莫说是府上的仆从小厮,就算是城里其他人,死在陈三公子手下的少说也有五六个了,官府不照样是当没看见?”
九郎听到这话之后,再也顾不得寻找被扫地出门的原因,一个翻身爬了起来,拨着人群向远处遁去。
锦衣男子又拉过一条马扎,放在周野身前道:“我这不是已经重新做人了,之前那些不光彩的事情还提它作甚。”
中年随从周野这才坐下来,点了点头:“陈三公子除去了身边的奸佞小人,可喜可贺,只不过听你刚才所说的,应该是早就知道九郎的所作所为,现在才把他撵出门去,是因为之前伺候时间太长了,舍不得下手?”
他的声音和体型差不太多,瓮声瓮气的,只不过这说话的方式却没有这体型应该有的豪爽。
锦衣男子并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笑呵呵的递过一块云片糕,被拒收后直接捏下一块放入自己嘴中,然后说道:“七天前的晚上,我在红豆馆不小心被人打到昏迷,这事你知道吧?”
周野好像不喜吃甜,只是将身前的半碗乳白又是一饮而尽道:“三公子明知故问,周某就是因为那事才过来做这随身扈从的。”
锦衣男子点了点头继续道:“当时场面有些混乱,那根棍子飞来的时候,这狗日的九郎知道躲不开,不以身护主也就罢了,还趁乱把醉酒的本公子拉到自己前头,嘴里嚷嚷着什么‘公子小心’,更可气的是,等我在府里醒来的时候,还和没事人一样在旁边嘘寒问暖,我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