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将近,玲珑的日子一直过得极为忙碌,各项账目报表要对,祭祀、年礼一样样地都要准备好,等诸事备毕,已是除夕之夜。</p>
虽说是年夜饭,侯府的晚宴却依旧清冷,冰绮似乎不想说话,玲珑也懒得开口,毕竟,这个挨家挨户团圆欢喜的日子,对于残破的燕家来说,更像是一道鲜红蜿蜒的伤痕,横亘于人的心头。</p>
“桓儿,来,姑姑给你压岁包。”玲珑笑意盈盈,竭力用轻松欢悦的口吻说道,一面拿出装满银馃子的红绸小荷包塞到小孩儿手里。</p>
桓儿快三岁了,已会说会跑,小孩子不谙世事,拿了红包自然开心,笑嘻嘻跌跌撞撞地一边玩去了。一会再跑过来的时候,一张小脸已是红扑扑的,额头散发出缕缕热气,似夹了点点奶香味。玲珑不禁露出温和笑容,伸手怜爱地替他轻轻擦去额上汗水,“桓儿乖,莫要再贪玩了,你乖乖地早早睡下,明儿一早便能长高好大一截呢。”</p>
“桓儿知道了。”桓儿听话地点点头,对于这个时常和自己玩,手把手教自己写大字的小姑姑,小娃儿一直很是依恋。忽然,桓儿抬头,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玲珑,“娘亲说外公家的舅妈肚子里藏了个小弟弟,小姑姑你有没有小弟弟以后可以跟桓儿一起玩?”</p>
“桓儿不许乱说,姑姑和舅妈不一样的!”一边冰绮忙出声制止孩子,神情颇不自在地去看玲珑,却见她只是微微一怔,继而便笑嘻嘻对孩子说,“姑姑这里没有……不过姑姑也一样可以陪桓儿玩。”</p>
仿佛没有一丝惆怅黯然,也没有半点嫉妒不甘。冰绮望着小姑全然无异的神情,忽觉心底冷暖难分。待奶娘将孩子抱走,她细细望了玲珑,方觉少女的容颜不知不觉已出落得愈发娟好,身姿修长,玲珑有致的体态渐露风流。饶是清冷淡漠的气质,顾盼间,却更添了一分莫名的娇艳,就似原本青涩的花骨朵,已转为将放未放间,那种含蓄而又明媚的好看。</p>
“玲珑,你可果真已放下?”忽然想到在冰天雪地里艰苦戍守的弟弟,想到回娘家时看到的弟妇眼中那一抹寥落,冰绮只觉心里涩痛难抑。</p>
玲珑淡淡垂眸,“嫂嫂,都过去了,无须多言。”</p>
冰绮欲言又止,心里转瞬即逝的一个念头终于没有说出口,“也好,既然夏家无福。来年,便该为你的终身好好谋划谋划了。”</p>
“嫂嫂……我不想嫁人。”玲珑忙道,心潮有些湍急,不知不觉地将嗓音提高了几分。</p>
“你……”冰绮有些不解地望着她,心头一时急急下沉。她抬眸,目光直直透在玲珑面颊上,像是在等待一个早就呼之欲出的答案般。玲珑心头不觉一紧。难道说,嫂嫂已然知晓了什么?</p>
“你近来和端王妃走得那样密,莫非……端王殿下他有意……?”冰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虽只是侧妃,但毕竟是皇家媳妇,端王又前途无量,倒也不算低就。</p>
“嫂嫂莫要误会,我和王妃相投,与端王无关。”玲珑闻言,一下如释重负,理直气壮地答道。</p>
“那你为何?”冰绮愣了愣,心里涌起一阵难过,如今虽家道败落,但小姑毕竟是正经的公侯千金,高不成,又岂肯低就?不觉暗暗叹息,“也罢,过些日子再说吧。”</p>
“嫂嫂,没事的话,我先去准备守岁了。”玲珑说道,起身急急向屋外走去。</p>
外面传来一阵阵爆竹的脆响,远远的天际,隐隐透出一晃一晃的光亮,必是看不到的烟花在绽放时将夜色映亮,玲珑的心里,忽然莫名地难以抑制地欢悦起来,毕竟这一年的所有痛苦和悲伤尽已过去,新的一年,将有无数的日子在前面等待自己。</p>
一时心里涌起很多期待,仿佛能看到来年的幸福和欢乐,没来由地相信,此时此刻,那个人,一定也和自己一样,在这除夕夜震耳欲聋的爆竹声里满怀了希望和温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