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殷劯扶灵而归。</p>
少年的眼中已经没了离开时的神采飞扬，显得压抑而失落。玲珑有些担忧，便寻个空档仔细问了太子的事。</p>
“那日阵前我们占了上风，敌军退败之际。太子哥哥很是兴奋亲自带了人追击，谁知……”殷劯说道，声音忽然变得极低，“太子哥哥冲出去的时候跑在最前头，却是背上中的箭……五嫂，你说这事……”</p>
玲珑心里咯噔一下，低下头，心里说不出地沉重，一面气愤有些人要紧关头都不顾手足之情，又替太子的死感到不值，更忍不住挂念还身陷西南泥泽的殷勋。</p>
“九弟，这事父皇可知道？”玲珑又问道。</p>
“我觉得父皇是知道一些的。”殷劯想起适才觐见时，父皇眼中那一丝冷光，莫名地有些心悸。</p>
“既然如此，父皇自有他的定夺。你知道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要声张。”玲珑叮嘱道，见少年神色低落，便宽慰地说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p>
这句话，也不知是对小九说，还是在对自己说。</p>
在时局越来越变幻莫测的当口，玲珑仿佛有些力不从心了。这几日宫里正在给太子做法事超度，皇后虽然悲伤依旧，却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不成人形，而是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坚定的姿态主理了太子的丧事。玲珑直觉得感到皇后似乎在酝酿着什么。</p>
内忧外患，各怀鬼胎。于是这个新年就在这样惴惴不安的气氛中度过了，战事吃紧，过年也没有似以往那般寻些花头热闹，而最为心烦的却是，殷勋那边居然连日来一点消息都没有。</p>
冷冷清清的元宵节之后，更为可怕的事情却又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前线忽然传来姜尚灵大败阵亡的消息，穆远的军队飞速推进，当皇宫里文武大臣还在为皇上要不要退出京城一事争议不休的时候，最后的一万多禁军，已经退到了城外。</p>
当下，皇上只得下令禁军全部退回城内，反正京城粮食充足，要守个几个月也不成问题，端王去搬救兵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只要守住京城，危机很快便能过去。</p>
叛军长途跋涉，此时到了京城之下，更是穷凶极恶，足足连续进攻了三天三夜，数度险象纵声。</p>
玲珑每一日都牢牢守在女儿身边，莫名的，她总是觉得有一种危险在逼近，于是常常不自觉地便会伸手去抚摸放在触手所及之处的剑。</p>
白白胖胖，已经十分活泼的静书，显然并不知道母亲的心事，每日里依依呀呀地嚷嚷，忽闪着黑亮的眼睛，在床上爬来爬去。这一日，玲珑正在逗着女儿玩，忽然前面一阵大乱，纷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混成一团。</p>
“怎么回事？”玲珑把女儿交给乳母，起身往外走去。</p>
在二门这里遇到急急赶过来的韩少卿，只见他上前顾不得行礼便说道，“守城的胡将军派人来索要夏将军的夫人。”</p>
“为何？”玲珑将穆朗珠留在府中，一直没什么事，此时咋一听不觉一愣，很快，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心里便已经明了。她摆了摆手，眉头不由得紧锁。</p>
“快说，反贼的女儿在哪？”外面禁军的声音愈发急躁，另一边则是王府的侍卫也大声呵斥，“这般无礼，若是惊了王妃和郡主，你们吃罪得起吗？”</p>
“都这当口了……想必王妃也不会和我们计较这个……若是叛军打进城里，王妃和郡主会怎么样……不用我们多说了吧。”只听那边口气也丝毫不软，“我们兄弟在城上拼命，反贼的女儿却在王府里享福，哪有这个理的。”</p>
“对，快把反贼的女儿叫出来！”</p>
“我们将军说了，要在城楼上吊死了给穆老贼看看！”</p>
玲珑已经听不下去了，大步往外走去。</p>
“何人在此喧哗？”她冷冷问道，声音里透着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力，令适才还叫嚣不止的来人，顿时静了下来。</p>
前来的那几个汉子，一个个顶盔冠甲，须发却有些散乱，衣襟上沾满了灰尘，还有斑斑血渍，显然是刚在城楼上厮杀过得，一双双眼睛充满了凶狠戾气，完全是一副杀红了眼的架势。</p>
“启禀王妃，我等奉胡将军之名，前来拿反贼之女上城！”几人见了玲珑纷纷上前施礼，其中一个统领模样的开口说道。这些下级军官，不曾看过玲珑当日在殿上力战北漠来使的情形，但对于那件事却都是耳熟能详的，所以他们的态度恭敬里又带了几分好奇，口吻却是不容拒绝。</p>
“胡将军？……怎么，莫不是守不住城了，便只能杀一个女子泄愤了”玲珑冷笑一声，“这位统领，我这里只有一位夏夫人，人家的夫君在外面为国尽忠，请问你要如何？”</p>
那些人见她神色镇定，一时心里便有些发虚，忙缓和了口吻，“王妃恕罪，我们几个也是奉命行事，适才城上凶险，将军也是不得已才为之。”</p>
“你们这般行事，除了激得穆远更加凶恶地攻城之外，能挡住他一兵一卒吗?”玲珑神色一厉，眼中一派肃杀，“你们将军糊涂，你们也不知进退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