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东西过冬远远不够!麻布衣服啊!陆希都想不出来住在那种四面漏风的木板棚里头,靠这种单衣要怎么过冬!
然而这里并没有棉衣。有钱的人们穿皮毛,再高级的人物穿的就是炼金布了。
炼金布是民间的叫法,是对这种用神术纺织出来的布料的统称。炼金布有许多种,有冬天穿的暖布,夏天穿的凉布,有不怕火烧的,有不怕水浸的,有洁白如雪的,也有染了彩虹的颜色的……
这么美妙而神圣的东西,价格当然也很神圣,所以整个黑莓镇里,只有教堂里的人和伯斯男爵一家能穿得起。而且据说,还不是高档的炼金布——比如说教堂里这些普通的神职人员,能穿的就是最普通的那种素面布料,不加任何颜色和花纹的——这也与他们的身份相符。
不过最普通的炼金布也是好东西呀,冬天只要在自己的麻布单衣外面再加这么一件袍子,那就不惧风雪了,多好呀!而到了夏天,又有凉布的袍子,穿了之后在炎炎烈日之下都很凉爽呢。
总之这种神奇是平民们简直想像不到的,只有啧啧称奇并且羡慕的份儿,且更加虔诚地供奉光明神,期盼着自家也能有人得到天赐神恩,成为那些大人物当中的一个。
陆希对炼金布并没什么想法,这种东西目前跟她压根不沾边儿,远水解不了近渴,她现在更想找的是棉花,可惜没有。原身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词汇,这些小商人也没人听说过“开花之后结出来白色的软软一团像羊毛一样果实”的植物。
“那是什么东西?”妮娜听陆希问了几个小商人之后,忍不住好奇。
“就是——”陆希思索了一下,用最简单直接的话回答,“如果把那些白色的东西塞到衣服里,会暖和。”就像贫民区的人冬天把稻草塞到两层衣服之间保暖一样。
妮娜想了一会儿:“像柳絮或是芦花?”
陆希苦笑了一下:“不一样的。”虽然看起来很像,但芦花棉衣——芦花要是真能保暖,就没有芦衣顺母的故事了。
但是现在没有棉花……陆希长叹一声,也许她真该先去收集点芦花了,要不然冬天可怎么办!
市场上一圈转下来,时候也不早了,妮娜要去跟玛丽亚会合了。
玛丽亚也要来集市上买盐和布,本来这事儿交给妮娜就行,但玛丽亚大概生怕被陆希沾了好处,硬是决定自己来,只是买好的东西还得让妮娜背回去,所以约定好了在市场外面会合。
陆希正要跟着走,忽然看见角落里有个小摊,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有一根什么动物的腿骨,打磨成一个三棱锥型,顿时心里一动走了过去:“这个是什么?”
“是野鹿腿骨。”摊主面黄肌瘦,一条胳膊明显不好使。他这个摊子上大都是骨头制品,是他从前做猎人的时候攒下来的,但现在除了几根缝纫的骨针之外,基本都无人问津。
“我用这个换,行吗?”陆希掏出一包芋头干,先掰了一小块放自己嘴里,以示能吃,“你尝尝。”
看见是能吃的东西,摊主甚至连价都没还,抓过那包芋头干塞进衣服里,就把那把腿骨三棱锥递给了陆希,甚至还又附送了一根骨片。
这骨片其实就是把骨刀,边缘打磨得还算锋利,只是没有手柄,只把一端磨圆,用起来也不是很顺手,但切割点小东西还是可以的。
没错,这年头穷人所用的刀,大概就是骨刀、石刀这一类了。骨刀就是这种骨片,石刀则是在石头上砸出尖锐的边来,因为不好打磨,陆希觉得还不如这骨片好用。
至于金属的刀具,那就贵了,一般平民家庭都不一定有,有也就是块劣质的铁片镶个把儿,切割还好,想要剁点什么的话,还不如用石刀呢。
露西在农庄的时候,家里倒有一把铁刀,然而逃难路上已经换成粮食吃掉了,现在板棚里用的就是一把石刀,切起芋头来简直要把陆希切哭,更不用说干别的了。现在有人送根骨片,倒也是件好事。
“你换这个做什么?”妮娜看见陆希用一包芋头干换了这根骨锥,不由得有点心疼。
陆希笑了笑:“进黑松林说不定用得上。”
其实她不是打算进黑松林用的。骨锥太短,等她能扎到野兽,那野兽早就先给她一爪子了。这骨锥是她拿来防人的——贫民区可不是什么安乐窝,即使她把板棚的裂缝都堵上了,还是偶尔能听见外头有人在扒着木板不知想做啥。
而且这还没到冬天,等到了那时候,为了一口吃的,人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陆希可以攒够一笔钱去镇子内部租一间房子过冬,但是现在已经是初秋,如果她把钱都花在房租上,那整个冬天就既没吃也没穿,大概可能还没柴火取暖;如果要攒够吃穿,那就没钱搬家。
没办法,只能搞把刀防身了。
陆希心里乱七八糟地打着算盘的时候,她们已经走出市场,看到了玛丽亚。玛丽亚也买了盐和布,还买了些豆子,装了满满一筐。就这样,她还一个劲地打量陆希背篓里的东西,仿佛那是抢了她家的一样。
陆希当即就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拉着妮娜惊叫一声:“那边有条蛇!”
玛丽亚虽然知道陆希多半只是在吓唬她,可是仍旧本能地哆嗦了一下。只是她不能对陆希发火,转头就开骂妮娜:“一上午到哪儿瞎逛去了!是不是去找野男人了?”
“前面就是教堂。”陆希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主在天上看着呢,有些人信口开河,随意侮辱他人,不知道死了之后要受到什么样的审判。”
玛丽亚后半句话硬生生被噎了回去。她也听过几回讲道,牧师说过,恶言恶行都是罪孽,哪怕生前肆情恣意,死后也都会在主的面前被一一审判。平常她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的时候倒也想不起来,现在被陆希这么一说,就突然记起讲道的内容,心里不觉也有几分害怕,不敢再吆五喝六的了,只把沉重的筐子往妮娜面前一搡,沉着脸说:“还不赶紧回家!”说完扯着自己的儿子就往前走。
妮娜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背起筐子,一边跟陆希说话一边跟在后面。
玛丽亚生的这个儿子取名叫班杰明,用这里的语言来说就是幸运儿的意思,只可惜这孩子半点没t到他爹妈的心愿,不但长得有点砢碜,还有点儿多动症。这会儿好端端的走路,他偏要拿着几颗石头子儿,一会儿转回头来冲妮娜扔一个,一会儿又扔一个,还专朝她脸上打,简直要多烦有多烦。
黑莓镇的道路可不是什么柏油大马路,就算看起来整齐,也难免被人踩出些坑洼来,这熊孩子扭过来扭过去的也不看路,一脚就踩进一个坑里,整个人一歪,咕噜噜就滚到了路中间。
恰好这个时候,从街道拐角处跑过来几匹马,马上的人嘻嘻哈哈,根本没注意到前方有个半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