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把朝歌从地上扶起来。</p>
再看沈为民，他气早已消了，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霁月道：“三叔，一会还要带朝歌去太守家一趟，您还是先请回吧。”</p>
“好好，我先回去，朝歌你可别再动剪刀了，刺身上疼呢。”沈为民可算找了个可以溜走的台阶，赶紧跑了。</p>
本想教训她，现在却感觉是自己被教训了。</p>
霁月拿了帕子，给她擦脸上的未干的泪，朝歌甚是难为情的问：“你来多久了。”</p>
“来一会了。”</p>
那就是他都看见都听见了？</p>
两位奴婢赶紧退了下去，霁月说：“把剪刀都收起来，拿出去。”</p>
红果便把剪刀收了起来，拿走了。</p>
霁月扶她去榻上坐着，和她讲：“吵架就吵架，动不动拿剪刀作甚，万一不小心扎到你，会很疼的，要是在身上划一道，留下疤可就不好看了。”</p>
她这么臭美，便只能拿这个吓她一下了。</p>
她微微垂眸，想到自己刚才发疯的样子被霁月看见了，怪难为情的。</p>
“我心里有数的。”</p>
霁月了然，寻死是假，吓唬她爹是真。</p>
幸好是用在她爹身上，这样的招数她应该不会用到他身上吧？</p>
恍惚间想到她昨晚从自己那边离开后就吐血的情形。</p>
她一吐血，一副要死的样子，便成了不论她说什么，都会答应了。</p>
“霁月。”</p>
直呼其名可不好，她忙又改了口。</p>
“大哥，你真的觉得有脾气的姑娘很有趣吗？”</p>
她有此一问，那是他刚才对沈为民说过的话，但她不知这话是真是假。</p>
霁月便说：“只要不对我发脾气便好。”</p>
无论对谁发脾气，他都没意见，他甚至会乐意护着她。</p>
她冲他发脾气，又吼又叫又骂的样子，他依旧记忆犹新。</p>
一度让他觉得，她是那么讨厌他，好像真的会讨厌一辈子，再不会与他好好说话了。</p>
被她讨厌的感觉，他并不喜欢。</p>
一度也曾怀念她初次来找他，带着欢喜，带着讨好。</p>
一度又觉得那样的日子是不是再不会回来了。</p>
一度，他有点恨恶这样的她。</p>
小小年纪，她倒是绝决，说讨厌他，就讨厌到底了。</p>
所以，只要她不讨厌他，不骂他，随便她骂哪个讨厌哪个，他是没有意见的。</p>
霁月的话便让朝歌心里一痛。</p>
她也想起了那些往事，她总是要找霁月发脾气。</p>
说不几句话，脾气便上来了。</p>
想到过去，她想她有必要好好和霁月再道个谦，便轻轻拽了他的衣袖。</p>
“过去是我对不起你，我这个人不够聪明，书读得少，道理懂的也不多，识人难免不清，人又偏执又轻狂，以前骂你，也不是真的想要骂你，就是心里气不过，你这个人过于冷漠，我总想你见了我能对我笑，而不是冷冷的看着我，我说话你愿意听，我请你帮忙你愿意做。”</p>
说来说去，还不是想他处处哄着她顺着她。</p>
后来，花颂、夕歌相继进了府，两们姑娘对她百依百顺的哄着，刘姨娘也对她疼爱有加，刘姨娘渐渐弥补了她没有娘的遗憾，夕歌、花颂也让她心灵上得到一些快活。</p>
“我知道我也不能因此故意为难你，反正，过去都是我不对。”</p>
霁月见她内疚，难过，眼睛又泛了红，有那么一瞬间，他也释然了。</p>
“过去的事不提了，不怪你的。”他伸手抚在她肩膀上，微微俯了身说：“你再躺一会吧，等未时三刻再出发。”</p>
朝歌也就应了，问他：“那你呢，是要在这儿等我一会吗？”</p>
“在这儿等着你。”他便去了外面，在她的书案前坐了下来。</p>
刚刚朝歌说。</p>
——你这个人过于冷漠，我总想你见了我能对我笑，而不是冷冷的看着我，我说话你愿意听，我请你帮忙你愿意做。</p>
落魄至此，看谁都讨厌，他又哪来的好心情与她说话，对她笑，只觉得她叽叽喳喳烦个不停。</p>
“霁月哥哥，你为什么都不说话呀。”</p>
那一天，七八岁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到他面前，来到他院前的门口。</p>
她从来不肯规规矩矩的走路，不是蹦就是跳，好像没有一星点的烦恼。</p>
她身上的银铃铛随着她的走动会发出悦耳的声音，老远便知道是她来了。</p>
过年对朝歌这样的小姑娘来说，是最开心的事情，热闹又好玩，她甚至会大胆的放烟火。</p>
别的小姑娘都不敢的。</p>
她穿着漂亮的红衣裳，踩着风雪来找他，风雪打在脸上，她也觉得冷。</p>
她那双黑眸就像遗落凡间的星辰，会说话，有灵气。</p>
她秀气的鼻子因为寒冷冻得发了红，甜美可爱的酒窝却挂着好看的笑容。</p>
无忧无虑，不知愁滋味。</p>
典型的从小娇惯到大，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凶险邪恶。</p>
——霁月哥哥，这个给你，你陪我一块放烟火好不好？</p>
——霁月哥哥，你不喜欢和我玩吗？</p>
她声音越来越小，有了几分的没底气，几乎要哭了出来。</p>
她都说了这么多，他都没有答一句，她可是顶着风雪，特意跑过来找他玩的。</p>
他看着她，忽然就冷冷的说了句：“没这个兴致。”</p>
在她失望的目光下，他转身走了，回了自己的院子。</p>
有什么好玩的，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热闹的气氛。</p>
他本也应该一家人团聚，本也应该……</p>
现在却只能隐姓埋名在此，日日等待，日日煎熬。</p>
等待机会，等待羽翼丰满。</p>
小姑娘便一跺脚，红着眼睛顶着风雪跑开。</p>
她讨厌霁月哥哥，再也不要理他了。</p>
也不知道为什么，霁月哥哥总是不肯和她玩。</p>
明明她这么的可爱。</p>
话虽如此，她过几天又忘记在他那儿受的伤害，又忍不住去找他了。</p>
可霁月哥哥依旧冷冷淡淡，不爱说话，也不爱玩，任凭她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他都可以眉头不皱一下，盯着书看，似乎完全不受她的干扰。</p>
很无趣，很受伤，怎么会有人连笑都不会。</p>
又过了一年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