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的七月,午后,狂风大作,暴雨如注。
沈苒站在电力厂办公区的门口,头发贴在额头上,身上明显不合身的衣服,也基本湿透。
刚送资料回来的后勤处刘姐,看到沈苒,愣了一下。
心里忍不住好奇:这个平时基本不出门的姑娘,怎么到办公楼里来了?
她身上穿的衣服,怎么这么多补丁?裤脚离脚踝,有好几厘米的距离。
脚上的凉鞋,几处地方,有非常明显的用烤过火的锯齿粘起来的痕迹。
和平时赵文宇和姜美娜说的,他们对两个女儿一视同仁,相差甚远啊!
即便穿得破破烂烂,也掩饰不这孩子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以及高挑的身材。比她妹妹赵佳佳强多了!
电力厂是南市最大的国企,有数千名职工,有家属院和子弟学校,这里的人除了同事关系,同时也是邻居关系。
相互之间,都很了解。
沈苒是人事科姜美娜的女儿,据说姜美娜和现任丈夫赵文宇都是靠着沈苒亲生父亲的关系,才进的电力厂。
姜美娜和赵文宇极力撇清自己走后门的事实,可厂里的老人,就是这么说的。
两人结婚后,生了女儿赵佳佳,比沈苒小两岁。
再怎么看,沈苒都像是个多余的。可赵文宇和姜美娜总是时不时特意跟周围的人强调,他们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
会叫的狗不咬人。
天天把孝顺放嘴边的,往往是不孝子。
同理,总是强调自己一视同仁的,肯定有猫腻。
奈何邻居同事,一直都没抓住把柄。
这会儿看到穿得破破烂烂的沈苒,一下子激发起人的八卦之心。
刘姐走过去,“小苒,你怎么在这里?快,到办公室里来,阿姨给你倒热水,你这样容易感冒。”
沈苒喝水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看得很清楚,后勤处的阿姨们,看她的眼神都很微妙。
她刚把杯子放下,就有个急性子的阿姨迫不及待地问:“沈苒,你怎么穿这么破的衣服?以前也没见你这样啊!”
沈苒平静地回答:“因为平时我穿校服,所以阿姨看不到。”
旁边有人小声嘀咕:“姜美娜可不是这样说的,她说,沈苒爱显摆自己是省实验的学生,显得和子弟学校的人不一样,才整天穿校服。”
“沈苒,你来找你妈还是你赵叔啊?有什么事吗?”又有人问。
沈苒说:“我妈让我去外面的菜市场买烤鸭和熟食,留了钱,但是钱被佳佳拿去和同学逛街了。我来找我妈,再给我钱。再晚了,烤鸭就卖完了。”
众人面面相觑,基本明白其中的猫腻。一个是多余的姐姐,一个是受宠的妹妹,姐姐没有话语权。
“沈苒,听你妈和你赵叔说,你高考没考好,所以放假后,一直躲家里不出门?”
低着头的沈苒,眼神里闪过一道和她怯弱的形象不相符的讥讽和冷淡。
很快,她就抬头,疑惑地看着提问的人,“没有啊,我估分很高,能上重点大学。”
说完,她好像意识到这样说,对她妈妈和赵叔不好,连忙描补道:“我妈和赵叔,应该是谦虚一下吧。而且我的笔记本只有一份,送给谁都不合适。他们也不希望我去给别人补课,赵叔说了,我家不缺钱。”
说到最后,沈苒低下头,似乎很忐忑的样子。
众人看着她的头顶,脸上一致地流露出“这孩子,是不是傻啊”的表情。
当初沈苒中考,全市第八的成绩进了省实验中学,之后确实很多人找姜美娜借沈苒的笔记,给自己家孩子抄一份。
姜美娜歉意地说:“沈苒这孩子……哎,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她可能怕我们让她把笔记给佳佳,怕佳佳超过她。已经把笔记全烧了。”
前些天,高考刚结束,还有人跟姜美娜开玩笑说:“把你家大女儿看好了,可别再让她把笔记烧了。”
姜美娜叹气说:“这次不用我看着,她也不会烧,她考得不好,没准要复读。”
“啊?你还打算让她复读啊?高中毕业,可以进厂里的车间干活了。”
姜美娜表情苦涩:“沈苒她……哎,算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经过这次对话,厂里都在传——孤僻、高傲、自以为是、极其任性,还总是欺负同母异父的妹妹的沈苒,高考没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