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天津卫。九月的寒秋。夕阳低垂,毫无生气的耷拉在天上,天底下是个屋顶,上面铺着一大片老旧破烂且生了青苔的房瓦,一只老乌鸦落在房顶上,收起翅膀,望着天边欲颓的夕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乌鸦脚下的这座房子,是早年间撇下的一座老房子,面积不大,小户,但是有个大院子,面积一直延伸到唯一一间小堂屋外的三阶大青石板台阶下。红漆大门外,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
男孩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目光平静的看着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在他的耳边,有小贩带着浓重天津口音的叫卖声:煎饼果子,冰糖葫芦来哟!几步远的地方,有小孩在玩砸皇帝和堆石头城堡的游戏,他们放声大笑着,笑得毫无顾忌。
按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喜玩好动的年纪,看见同龄人玩耍,应该毫无抵抗力的大叫着“带我一个”,然后疯跑过去求人家拉伙带玩,可男孩却一点儿也不见分心,嘴里反复念叨: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男孩自从在这房子里住下以后,天天如此,年年如此。
有个老头从门前过去,停下自行车和男孩打招呼道:哟,增福,怎还不家吃晚饭去啊?
男孩一笑:大爷,我背完这段儿就回去了。
老头儿也笑:郭增福,你是个老实孩子,踏实,你师父喜欢你,我们这些街坊四邻大爷大娘的也喜欢你,学艺认真,但是可别饿坏了身体,听话,回去吃饭吧。
男孩心头一暖,应声道:哎,大爷,我听话,我回去了。
这个叫郭增福的男孩,就这性格:乐意和老头打交道,不爱和同龄孩子说话。
吃完饭,师傅问:增福,你也学几年评书了,该出去闯闯了,往后是风是雨,是福是祸,你得自己担着。外面江湖腥风血雨的,师傅也不方便再护着你了,一切靠你自己,且得小心着些。
郭增福抬头看看老恩师苍白的脸,眼神中没有一丝将要离家之前的慌乱,而是坚定的点点头:师傅,我记下了。
“你下一步如何打算?”师傅问道。
郭增福搭话:我想去北京试试看。
师傅显然对徒弟的这个回答又惊又喜,他端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白酒,举在郭增福眼前晃了晃,然后一仰头喝干了酒,把杯子放下,红着脸,搓搓手,嘴上说着胡话:北京……哈哈,北京是好啊,咱天津卫还分区呢,他北京……好家伙,二环以里抄起来都是市中区。那地方大,能打得开拳脚,小惠那闺女也去北京了,你俩是一块玩大的,到了那里跟你好做个照应,就去吧,嗯……去吧。
郭增福转身走了,但是他没有看见,师傅的眼角流着两行清泪。
师傅说的小惠,姓王,是郭增福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她的师傅按江湖辈分和自己的师傅论师兄弟,借着“师叔”的这层关系,郭增福可是没少泡……咳咳,接近这个姑娘。
当听说王惠也要去北京的时候,郭增福的内心,老兴奋了。
去车站买车票,上车,郭增福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上车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到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