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十二月,过年之前,北京相声大会成立以来的首场演出开始了。
后台,说是后台,其实不大,也就是现在郭增福的班子人少,要是再来个五六七八人,就要坐不下了,张先生选的这个地方,原来是一家二流电影院,热度比那家现在北京城里最火的影院低一点儿,至于在他们这一家后面的那家,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观众,放片经常性冷场。
而现在被郭增福征用做场地的这一家影院的原老板,听说是个野心极大的中年男人,对于那一家完全没热度的影院,中年男人觉得没必要与其竞争,根本就没有挑战性,他说过他的目的:我开的影院,必须火爆京城,我也向隔壁那家看齐,最起码得门口每天都大排长龙才行。有一说一,这个目标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那男人的脑子是不是有点秀逗了,竟然靠打“情怀牌”招揽观众,放着市场上的大片新片不投放,专找八十年代香港出产的那些老港片来放,结果终于不出所料的陪死了。生意从原来的不温不火到急走而下,终于有一天跳进了倒闭的土坑。
本来在后台的墙上是挂着一个大液晶电视的,据说是那个傻老板以前花整整一千五百块大洋买的,张先生看着说别扭,就在翻修的时候让工人们给拆下来了,老头儿自己拿去旧货市场,一百块钱就给卖了,回来乐得跟个什么似的,说了一句:那个孙子,就是没有商业头脑,你们瞧,这就叫我给捞着了吧,哈哈哈。
郭增福和李菁:……
张先生道:怎么都不说话了,是不是埋怨我老头儿有好处不想着你俩,没带着你俩一起发财啊。
李菁慌了,赶紧放下茶杯摇手:不是不是,先生,真不是啊。
郭增福补了一句:真的就是呢
后来的场景是这样的:张先生追着郭增福满后台跑,李菁在中间的椅子上坐着,面无表情,带着坏笑数数:好,一圈,两圈,三圈了,……好了好了,都十几圈了,歇会儿吧。郭增福和张先生齐声道:不累。李菁无奈道:两位祖宗,你们不累,我可头晕死了。
三个人这才静下来,然后哄堂大笑。
张文顺道:这样,今天开业头场演出这样啊,节目单就是我和增福上去说一段儿,然后是李菁和增福,再然后就是我和李菁,三段儿,每段儿控制在一个小时之内,足够了。七点整开演,演到十点,都别叫苦喊累,晚上我请吃饭。去准备吧。
郭增福李菁应声:哎,是的先生。
晚上,七点,笙管笛箫齐鸣,园子里是好一番吵闹,张先生在后台激动的来回转圈儿,连连感叹:啧啧,这气氛,我都没见过。郭增福看了一眼外面:先生,只来了一个观众。张先生答:那也得演,走吧,爷们儿。
两人迈步出来,分捧逗站好,郭增福站桌子外面,为逗哏,张先生在桌子里面,为捧哏。台下有点惨,一个观众,没有叫好,没有掌声。
郭增福有点伤心,但是行规不让把表情和负面情绪带给观众,也只能强颜欢笑,开始说相声。
郭增福先砸了个小包袱:今天来了不少人啊。我很欣慰。
张先生挤兑道:你瞎啊,这人哪里多了,还有,你欣慰个什么劲啊。
郭增福转身一笑,面向张先生:其实啊,就来了一个人,反倒是好事。
张先生捧着:这话怎么说?
郭增福面向台下唯一的观众,一脸的凶恶:他要是敢干扰演出秩序,前后门上锁,他跑不了。
张先生一声惊呼:嚯,你憋着打人啊。
台下,那个唯一的观众噗嗤一乐。
郭增福道:去,别那么暴力。
张先生一指自己:我呀。
郭增福这回的这段相声,叫《我要穿越》,现在,要入主要的活儿了。
郭增福道:上台先自我介绍,让您认识我们。我叫郭增福,相声界一个小学生。
张先生先捧了一句:您啊,太谦虚了。又转头冲着台下那个唯一的观众:郭增福是他。
那个观众穿着一件军大衣,头上戴一顶黑色鸭舌帽,脸上皱纹很多,头发茂盛,他冲着台上的张先生一笑,张先生也冲他一笑。俩老头儿这些细微的小表情,郭增福都没注意到,他在投入的说着相声。
郭增福道:我旁边这位,是我们相声界的老前辈,叫张文顺,张先生。
张先生稳稳捧着:不敢称前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