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老奴直言，此次天变示警，已过去一月，陛下求谏，中外汹汹，总是留中不发，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还请陛下早作打算。”怀恩仿佛没有发现成化天子的怒火，仍然字字掷地有声。</p>
跪在怀恩身后的卑昌，已经把肠子都悔得青了，早知如此，打死都不来送什么奏折啊！</p>
卑昌泪如雨下，拼命把身子缩成一团，不停地催眠着自己，看不见我，看不见我……</p>
老大，你找死也就算了，不能拉上我啊！我还想多活几年，你就行行好，住嘴吧！</p>
就连梁芳也是吓得尿了，怀恩老匹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你这是要害死大伙的节奏啊！</p>
他最清禁成化天子为人，天子平时甚少发怒，性格看起来甚至有些偏软。</p>
然而一旦发怒，就预示着一场可怕的灾难将要发生。</p>
世人都说伴君如伴虎，这简直就是放屁，伴君如伴龙还差不多！</p>
神龙随便打个喷嚏，就是阵阵腥风血雨。</p>
成化天子看着跪伏在地上，满头白发的怀恩，换了别人，他早就让人拖出去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p>
偏偏这人是怀恩，他就有点抓狂了。</p>
许是那段不堪回首的童年经历，成化天子是个特别念旧的人。</p>
他永远也忘不了六岁那年的冬天，彻骨的冷，刚刚被罢为废太子的他身边只有一个万浈儿陪伴。</p>
寒冷的北风席卷了整个冷宫，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万浈儿抱着他，两人用彼此微弱的体温慰藉着对方。</p>
冷宫里没有任何可以御寒之物，唯有的两套衣物也全部裹在了身上。</p>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和万浈儿都将在那一夜里被冻僵而死。</p>
是的，那天晚上出了意外。</p>
就在他几乎要冻僵的时候，有人从黑暗里出现，蒙着面，身材高大。</p>
他和万浈儿以为是来取他们性命的人，死定了，万浈儿把他死死抱在怀里，一动不敢动。</p>
这个人没有和他们说一个字，陆续从黑暗里取来了取暖的炭，御寒的衣物，吃食。</p>
做完这一切后，这个人又一言不发地从黑暗中消失。</p>
如果不是多出一大堆东西，这个人就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p>
没有人知道这人是谁，但年幼的废太子记住了这个人的背影和左手小指上一道深刻的伤痕。</p>
因为有了这些东西，他活了下来。</p>
后来人们常说圣天子自有鬼神相助，但成化天子知道，这个人是怀恩。</p>
虽然怀恩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件事，人们也相信圣天子有鬼神相助的神话。</p>
但成化皇帝就是从那两处特征中认定了这个人。</p>
所以成化天子即位之后不久，就把司礼监交给了怀恩，从不怀疑他的忠诚和品格。</p>
所有人曾一度怀疑，怀恩只不过是个临时的过客。</p>
因为他即不是成化天子从小的大伴，又不是英宗器重的老太监，凭什么在内相的首位长久做下去。</p>
然而，所有人都看错，怀恩这个掌印大太监之位一做就是十多年，虽多次犯颜依旧稳如泰山。</p>
当然，能稳坐司礼监掌太监，也和怀恩本身处置政事的卓越能力有关。</p>
叹了一口气，成化天子总算是压下了心头怒火，说道：</p>
“都起来吧，此次言官聚众，为首者何人？”</p>
怀恩恭恭敬敬起身，取出奏折头一本递上，回道：“刑科都给事中毛大人，毛弘。”</p>
“昨日毛弘，今日毛弘，就知道又是毛弘！”听到这个名字，成化天子只觉得头大如斗。</p>
毛弘，成化朝有名的两大刺头之一，人称“成化朝唯二的良心”。</p>
“外有王恕，内有毛弘。”</p>
这位毛大人是科道官里的元老级人物，十分直言敢言。</p>
而且专拿皇帝开挂刷声望。</p>
只要是皇帝做的事，他老人家就要拿着放大镜仔细的看，发现有一丝不妥，立即进言。</p>
在六科十数年，不论是发言规劝圣上还是论事数量，都堪称朝中第一。</p>
难得的是十数年如一日，回回不拉，好斗成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