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生拜见方师！”</p>
尽管米先生比方唐镜大了二十多岁，可见到方唐镜，仍然毫不客气地以后生晚辈自居。</p>
没办法，世情如此。</p>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社会，高段学位对低段学位者天生就有碾压的功能。</p>
方唐镜面皮抽了抽，忍住了将这厮暴打一顿的冲动，没好气地问道：</p>
“你不好好教学生读书，又逃课跑到我这里干嘛？”</p>
跟这货没什么好客气的。</p>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提出要时常讨教学问，方唐镜礼貌性地答应了下来。</p>
只是礼节而已，这米先生就如同牛皮糖一般粘着不放，稍一有空就不请自来。</p>
每次来还都是空手，这也就罢了，每次来还跟一个好奇宝宝似的，不问上一大堆问题是誓不罢休的。</p>
可问题是，他那一张油腻的老脸实在与宝宝沾不上半点关系。</p>
果然，米先生郑重其事地长揖到地，然后就拉开架势，一脸认真地说道：</p>
“非也，小生并未逃课，乃是方师昨日出的题目，小生请王先生代课，然后小生专门实地总计了一日，此时特来复命。”</p>
“昨日出的题目？哦……”方唐镜终于想了起来，吃惊地问道：“你就为这事专门跑到县里，点人头去了？”</p>
话说这货每日里来请教，方唐镜烦不胜烦，随口就出了一道脑筋急转弯打发了他。</p>
题目是这样的：“县衙门前大道，来往最多的是什么人？”</p>
这道题目的答案很简单，就是“行人”。</p>
不过这个时代的人脑子都有点一根筋，比较直，这不，米先生都亲自跟到县衙门前蹲点去了。</p>
“然也，这里学生总计的结果，方师请看。”言罢，这货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男子若干，妇人若干，小娘子若干，小贩若干，商贾若干，官员若干，胥吏若干……</p>
好吧，也太实诚了吧？方唐镜感觉良心有一点点过意不去，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吧？</p>
于是准备借题发挥，给他讲一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道理。</p>
于是问道：“可有收获？”</p>
“有的……”米先生哭丧着脸，伸出了袖子遮挡着的右手。</p>
枯黄，干瘪，一点都不卫生！还留着长长的指甲，上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污渍，方唐镜就恶心得不行。</p>
找打么？方唐镜正要发怒，对方又伸出了左手。</p>
方唐镜一看，顿时吃了一惊，问道：“为何如此？”</p>
米先生左手手掌油光水胀，简直是一点就破，红肿得不行，明显是被人打过的痕迹。</p>
“学生昨日蹲街数人，正数在兴头上，不料就遇到齐老教喻从衙门里出来，老先生说学生不务正业，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打了二十戒尺，学生有口难辩，只能认打了。”</p>
这……如此之巧，方唐镜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p>
“你没有说是我叫你去的吧？”方唐镜问道，这事也有些心虚，现在自己可是县里的廩膳生员了，如此捉弄人，叫顶头上司逮了个现形，总是不大好的。</p>
“有的，学生据理力争，不料又被老先生加打了十下，还说方师你必不会如此荒唐，乃是学生胡乱攀咬，学生百口莫辩，真真是呜呼哀哉！”米先生悲愤不已。</p>
活该你挨打啊！方唐镜就更加无语了。</p>
“咳，咳……”该有的安慰还是要有的，方唐镜说道：</p>
“汝且放宽心，吾这两日便要到县学报道，见到齐老先生自会为你分说，格物致知嘛，难免要做一些社会实践，总不能闭门造车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