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最后的孺慕之情,穆奋虽然更多时间还是待在大明公主的宛华宫中,但只要一有空闲,图韫就会亲自找来穆奋教导一番。
不是教导穆奋做人道理,而是教导穆奋治理天下的方法。
而因为是在南书房中得以同穆奋相认,图韫现在几乎已将南书房当成了每日必到之地。即便有时公务繁忙,图韫也要每天见一见穆奋。这不是说习惯了以战养国的北越国朝廷就没有任何公务,而是要维持战事,相对于粮马一类的公务也是重中之重。
今日再是得闲下来,图韫又招来穆奋询问道:“皇儿,对于父皇这几日的教导,皇儿于治国有什么心得吗?”。
虽然穆奋并不知道皇室是如何进行血脉验证的,但在确认自己血脉已通过皇室验证,证实自己的确是图韫之子后,穆奋也越来越习惯图韫对自己表现出的宠溺之情了。
因此面对图韫询问,穆奋想了想就说道:“父皇,孩儿已经想过了。虽然天子是一国之尊,但双拳难敌四手,无法仅靠一人之力治理好天下要事,所以这才有朝廷存在的必要。为的就是通过朝廷收拢天下人才,让其为天子所用,帮助天子治理国家。”
“所以对天子而言,治人更胜于治天下。只要能治好人,天下就不会大乱。”
“治人更胜于治天下?怎么我听皇儿这说法还是易知县那套啊!”
带着一丝微微责备,图韫却并没有对穆奋太多不满。
穆奋也是心定神安道:“父皇容禀,孩儿所想其实与易知县的教导有很大区别。”
“哦?哪里有区别。”
听到穆奋开始主动将自己与易嬴撇开关系,图韫立即来了兴趣。因为与穆奋相认后,图韫已听到穆奋说过太多次易知县怎么、怎么说。不能说不厌其烦,但至少已让图韫对此开始感到微微有一丝不安了。
穆奋虽然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也知道还没到彻底改变这点的时候。但在经过图韫、图莲的连番皇室正统教导后,却也比起当初只接受易嬴一人教导要用心了许多,也有了不少自己真正的想法。
毕竟对易嬴来说,在将穆奋身世真正告诉穆奋前,易嬴并没将太多事情教给穆奋。
而即便是易嬴后面教了穆奋不少事情,更多还是为了帮助穆奋生存,而不是帮助他治理天下。
所以,如果真说到治理天下的本领,穆奋还是向图韫、图莲学习的比较多。
因此在图韫询问下,穆奋也侃侃而谈道:“易知县的治人,是相信那些人有帮助朝廷治理天下的才能,对于他们的忠心却不在乎,更认为天子的责任就是确保臣子忠心,把臣子是否忠心的责任全拴在了天子身上。如果臣子不忠,那就是天子的责任,而不是臣子的责任。”
“什么?臣子不忠是天子的责任?这易知县还真大胆,他真有这样说过吗?”。
依旧带着一种怀疑神态,对于穆奋眼中的易嬴,图韫并没有急于去责备。
穆奋却继续说道:“易知县是没这么说过,但孩儿却觉得他总好像有一种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想法。所以比起臣子的责任,他更看重天子的责任。”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话虽然比前面的话更严重,图韫却带上了一抹莞尔笑容道:“或许也就只有易知县才能有这样的想法了。”…,
“父皇何以见得能理解?孩儿就理解不了易知县这种荒唐想法。”
没想到图韫竟会赞同易嬴这种想法,虽然不知道这是易嬴得自现代社会的思想,但对图韫居然能接受易嬴的怪论,穆奋却相当吃惊。
面对穆奋不理解,图韫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这想法虽然的确很荒唐,但皇儿你想想易知县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的词句就知道了。那本身就是一种站在天地角度上,视万物为平等的想法,更何况天子与庶民同罪。”
“视万物为平等?这可能吗?”。
从进入皇宫开始,穆奋所接受的就是如何成为一个天子的教育。所以图韫即便可将易嬴的话看得很轻松,穆奋却一时很难转过弯来。
毕竟穆奋到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再怎么努力,他也还是个孩子。
摸了摸穆奋脑袋,图韫眼中却有一种希冀色彩道:“如果皇儿只是站在北越国角度上看易知县的话,当然无法理解。但皇儿如果站在全天下的角度去看易知县的想法,父皇与那东林国皇帝、大范国皇帝,还不一样都是一介庶民。”
“一介庶民?……难道易知县乃是志在天下?”
既然图韫都已开始拿自己与大陆上两大强国东林国、大范国的皇帝来自比了,穆奋自然也明白了图韫暗示。
图韫并没有点头,而是带着一种自得心态道:“书生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想那易知县可是做了足足几十年书生,心中又怎会没有天下?不过要说他是不是志在天下,那就要靠皇儿去证实和发掘了。”
听到图韫这话,穆奋心中就一阵暗自神伤。
因为,大明公主和易嬴虽然都没将图韫的身体状况告诉穆奋,但为让穆奋更清楚地认识自己将要面对的未来,图韫却在穆奋的血脉得到证实后,就将自己不久于人世的事情告诉了他。
虽然很难相信这点,也不愿相信这点,穆奋却并没有去与图韫争论这事的真假,反而将更多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
因为穆奋知道,只有自己学习得越努力,图韫才会对自己真正放心。
不管图韫是不是真的命不久矣,这对穆奋来说都是唯一选择。
因此听到图韫话语,穆奋就一脸惊诧道:“要靠孩儿去证实和发掘吗?可是父皇,孩儿怎么觉得父皇好像很欣赏易知县的样子,这与平常父皇的表现却好像有些不同……”
“怎么?皇儿你也看出来了?”
图韫脸上再度得计道:“虽然父皇的确不喜易知县的相貌,但父皇又怎能只因易知县相貌忽视他的倚天才学。只是,父皇已然没有时间去信任他、任用他,所以才想将易知县留予皇儿。因为易知县若想得到在父皇这里得不到的一切,他就唯有对皇儿尽心尽力辅佐。”
“孩儿多谢父皇厚爱,可易知县的年纪不是太大了些吗?”。
不想去谈图韫的寿命问题,穆奋也将话题转到易嬴本身上。
听到这里,图韫却第一次有些遗憾道;“的确,这是易知县的唯一劣势,但也是我们父子都帮不了他的事。所以,他命中如果无法相助皇儿,父皇现在即便再怎么提携他也没用,还不如留他相助皇儿登上皇位、治理天下。”
“孩儿明白了,但父皇你也莫要急着丢下孩儿好吗?孩儿年纪还小,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父皇教导。”…,
不知该采取怎样的态度,虽然图韫作为父亲来说对穆奋有些突然,但从日夜相处中,穆奋已然能感受到图韫对自己的无微不至关怀,所以终于还是流露出一丝思念之情。
“父皇会尽力的。”
抚了抚靠在怀中的穆奋脑袋,图韫却依旧没有放弃教导穆奋道:“那皇儿你再给父皇说说,你先前说与易知县想法不同的地方在哪里?”
“哦!”
穆奋应了一声,立即在图韫怀中精神起来道:“易知县的想法是治人先求才、求德,忠心可慢慢治之。”
“但孩儿却认为治人应以德为本,忠心及才能都还要次之。”
“因为有德才能有忠,即便那人原本不忠于孩儿,孩儿也应该给他创造出忠于孩儿的机会。只要他的德行是真,将来迟早会忠于孩儿。”
一句句说下来,穆奋依旧条理清晰道:“再说到治理天下之才,虽然易知县的确才高八斗,但孩儿又岂能将天下之任只交托于一人。以易知县的状况推及天下大臣,一人不足可由众人来补,所以孩儿认为才能才是最次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