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怕多看一眼便不忍离去。
岁月匆忙,却忘记改变他的容貌。可变幻的世界,早已让当年的翩翩少年褪去稚嫩,只余一身蕴藉。
汽笛长鸣,蒸汽朦胧。火车启动,加速。故乡已在身后,前路不知何处。
“少爷。”吉奉忠压低声音道,“收到两条线报,虽不紧要,还是让您知道为好,省得您自己个儿知道了再骂俺。”
雍澈微微睁开眼睛,冷答:“吉大哥但讲无妨,只是今后甭叫我少爷了。”
“那?”
“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我便随二叔的姓,你叫我燕老弟。”
“好嘞。”吉奉忠憨笑道,“那两个事,头一个,是听说李剑仙在奉天城受了重伤,在门人护送下回了关里。”
雍澈的眼睛瞬间睁大,又微微闭上,轻吐道:“他到底还念着同门之谊,不忍对李芳林下杀手…”
吉奉忠摇头道:“那位郭先生似乎没那么好心,王处长是他校友,要没您调解,也该不在了。再说那宁副省长…”
“大哥缄口!”雍澈止住他道,“这话怎好乱说!另一件事是啥?”
吉奉忠长了记性,声音压得更低:“姓都的那厮死了,死前三天被人挑了脚筋,门徒见了树倒猢狲散,一个个的叛了师门,几房妻也都裹了家当各奔东西,最后竟没一个人在他身边,也不知是气死还是饿死的。嗬,这位郭先生的手段,怕是不比当年的‘江淮大侠’王久光差咧!”
雍澈因郭心阳而悬着的心虽稍稍落下,却又念起都伯温当年对自己的种种恩惠,从亲传腿法,到引入武协,若非雍书罹难,恐怕自己仍当他是善类,直到山河破碎才会认清这位都师叔。燕怡堂和他一门三代至交,最后却应了那句“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的老话。
“那郭先生可有消息?”雍澈轻声问道。
吉奉忠晃了晃毛茸茸的黑脑袋,却见雍澈的眉头锁在一处。他本以为这两件事会让身边的少爷高兴些,未想雍澈的表情愈发凝重。憨直的汉子不明所以,只得环臂睡了起来。
二人一路北上,日夜轮转,终于进入伪满滨江省地界。乘警几次盘查,都以王元化送予的证件蒙混过关。
雍澈心知,燕知鹄让自己深入敌后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探望幺妹雍溪那么简单,而何去何从,自己却无盘算。
尤其,是在见到郭心阳之后。
但有一件事他心下雪亮,燕怡堂一门中事,他责无旁贷。郭心阳和“锦狐”们没有动手,已给他留足了颜面。只是“草鲤”雍继礼与日寇伪满勾结日久,以自己的身手取其性命并非难事,但燕怡堂的门庭已被他辱没,如何兴复远亭公创下的光耀名头,雍澈实在计无可施。
若是郭黑子,他会如何处置?雍澈如此思忖,彻夜未眠,挨到拂晓,似乎终于有了计较。<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