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只已经自行穿戴整齐,这会儿盘着小短腿,双手托腮,排排坐在床上,看着叶夏缓缓睁开双眼。
“娘是不是睡过头了?”
仨孩子比她气得还早,莫非真是她睡过头?
望眼窗外的天色,叶夏见时辰差不多是东风露出鱼肚白没多会,扯开唇角,对着宋枫彦三只笑了笑,她揉揉额头,坐起身,
暗自吐槽:刚和不知道为何穿越的小安安见面,她们母女俩还没有好好说会话呢,这就睡个午休,睁眼便来到这大夏王朝,
回到了四福、五福、六福三个小崽子身边。罢了,在哪都是过日子,身边都有她的孩子陪伴,日子总不会寂寞如雪。
起床洗漱,随手梳了个男子发式,叶夏又手脚麻溜地帮三小只打理打理,让三个小家伙从头到脚看起来更齐整些,而后娘四个在院里跑圈、
打拳做锻炼,当然,每日早晚修炼家传内功心法,叶夏从未忘记过,她有认真教授三小只,告诉三只慢慢学,不急于一时。
做完锻炼,叶夏拿去扫帚清扫院落,而后,去厨房给他们娘四个做早食。宋枫彦三只也一直没想着,跟在叶夏身后,忙前忙后,忙活他们能帮上忙的小事儿,看得叶夏没少流露出欣慰的目光。
吃饱喝好,整理好厨房为生,叶夏将宋绍谦写的休书贴身收好,锁好院门,左手抱起宋瑞宁小朋友,右手牵着宋枫染小正太,并招呼长子宋枫彦牵起弟弟另一只手,娘四个走出自家住的胡同,前往承恩公府。
“真不用爹跟着一块过去?”
叶太傅得知闺女的来意后,叮嘱叶清城哥仨几句,继而对叶夏说:“有爹和你们一起,想来威远侯绝无二话,会着宋绍谦把休书给你换成和离书。”
叶夏微笑:“即便爹不和女儿同往,有大哥二哥和小弟在,他们也不会难为女儿的。”
“好孩子,苦了你了,去吧,你大哥二哥还有你弟弟会在边上给你做主的,记得把你的嫁妆仔细清点一遍。”
叶太傅如是说着,一旁,叶夫人握着女儿的手拍了拍:“放心去办你的事,彦儿他们有娘和你小妹帮忙照看,不会出事的。”
“谢谢娘!”
音落,叶夏身着在承恩公府换上的一身素色女装,坐上府里的马车,在叶清城三兄弟陪同下,来到威远侯府。
“你真不能再回到咱们府上,和谦儿过日子啦?”
叶清城哥仨被威远侯请到书房叙话,得知叶夏来府上,宋太夫人则直接走出她居住的院落,攥着叶夏的手,将这个前孙媳妇儿带到自己寝院,
此刻,宋太夫人坐在榻上,紧握着叶夏的手,在听完这个前孙媳妇儿的来意后,好吧,就算她没听到叶夏说的,也知这个前孙媳妇儿在娘家兄弟陪同下,
登门是来干什么的,但宋太夫人出于心疼孙儿,暗自咬咬牙,还是想帮孙儿留住叶夏这个媳妇儿。
只要这一步走成功,那么她也好说把三个重孙孙记回宋家族谱上一事。
“还请太夫人莫要难为我,被府上世子休弃,连同我生的三个孩儿被剔除族谱,说实话,我知道世子他有苦衷,知道他是为保全我们娘几个,
但我却无法做到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叶氏一族出事,曾经和我们府上有交往的生怕被牵连,没几个愿意帮我爹在御前说话,
对此,我虽心感凉薄,却未生出过怨责他人的心思,所以,我不愿侯府,不愿侯爷拒绝我的请求,可我无法原谅贵府侯夫人的冷血,无法接受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继续成为我的夫君……”
叶夏眸光清透,清丽出尘的脸上一派淡漠:“是,世子他是有苦衷,但律法有命令,只要不是获罪诛九族,是罪不及出嫁女的,
倘若世子真顾念和我之间的夫妻情分,真顾念我给他生的三个孩儿,就算贵府侯夫人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迫,想来他也不会让侯夫人把我毒杀在后院,不会给侯夫人和一个妾室机会,把我的彦儿、染儿、宁宁早早在府上祸害夭折。
而他是怎么做的?
和侯夫人谈条件,一封休书把我休出府,难道我和他数年的夫妻情分,换不来他的一封和离书?
担心三个孩子没了娘,在后院早夭,选择把他们的名字剔除族谱,跟着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娘一同出府。
太夫人,世子他是一个男人,不是一个年少无知的小儿,明知我一个一无所有的妇人独自在外,养活自个怕都是困难,他把三个孩子一同放出府,可有想过他们是否会被冻死、饿死在外面?
他难道就不能在没有我这个娘的情况下,用他侯府世子的身份护住彦儿他们,是他对自个没自信,还是他压根就不想在侯夫人和一个妾室的压制下,保彦儿他们兄妹平安?
说实话,我对他很失望。您知道吗?我是染着风寒和三个年幼的孩子被府上的下人、送到一个破败荒芜的庄子上的,提供我们娘四个住的院落倒不小,但里面荒凉一片,除过破破烂烂的床铺桌椅和锅碗瓢盆,旁的什么都没有。
我病的不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到那个庄子上的,我是在磅礴大雨声中,在彦儿他们兄妹的哭声中艰难醒过来的,秋雨寒凉,
孩子们身上穿的布衣看着就单薄,若是那一晚我再也醒不过来,他们该如何是好?被彦儿和染儿小心扶着坐起,我在整间屋里能看到的就是一盏光线暗淡的油灯和床尾放着的一个灰布包袱。
银票没一张,银子没一辆,包袱里只有一封休书和几件我们娘几个穿的布衣。彦儿告诉我,在我昏睡不醒的时候,他想去城里给我请大夫,但他没银子,就是一铜板,他都没有。
承受过这样的苦难,太夫人,换作是您,您还会回到这个没多少人情的府上吗?还会和一个做事不够果决,少了最该有的男子担当的男人继续把日子过下去?反正我是做不到的,基于此,您老无需再在这劝我回到这侯府。”
为了情真意切,表达自己的态度,叶夏眼眶微微泛潮,表情却异常坚定,一席话和表露出的态度,令宋太夫人绝了继续劝说的心思,并深为自家儿孙之前的做派感到羞耻。
屋里的人不知有个人没让下人通报,站在门外,将里面传出的对话尽数听在耳中。
眸中溢满痛楚,宋绍谦缓缓转身,站在廊檐下,望向湛蓝天际,想要逼退眼里的泪水,奈何他饶是这样做了,泪还是涌出眼角,顺着侧颜,一滴滴滑落而下。
是啊,他是个没担当的男人,否则,怎会……怎会明明去找母亲抗争,却……却不是把妻儿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让妻儿太太平平地生活在侯府,
而是将迫不得已,如同懦夫似的,只能把妻儿以那种没脸面的方式送出府,且是送到一个落败的庄子上?!
不,他就是个懦夫,不是像,是他本身就是个懦夫……明知母亲的做法不对,明知想要妻子的命,终了,却沾沾自喜,觉得抗争母亲有了结果,用一纸休书保住了妻子的命……
哈哈……多么可悲呀!是他宋绍谦自个把心心爱慕的妻子从身边休离的,并碍于母亲和表妹小岑氏的身份,愚蠢的明知没了娘的孩儿会被这两人在侯府后院早早作践死,
不想着用父亲的身份把儿女养在自个院子里,尽自己所能护住儿女们的安全,偏要脑子进水,用剔除族谱的方式,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带着三个孩子出府生活。
不过……不过他是有留二十两碎银和两张百两银票在那个灰布包袱里的,可是……可是叶氏说包袱里除过几件布衣和一张休书,旁的什么都没有……
刁奴,一定是送叶氏娘几个去庄子上的那俩刁奴把包袱里的银票和碎银拿走的,一定是他们拿走的!宋绍谦一瞬间目眦欲裂,
狠不得立马找到那俩刁奴,命人将二人杖毙,但他……但他想留住自己的妻子,想向她当面说对不起,想把他们娘几个接回侯府,
他们夫妻和儿女们重新生活在一起。听到有脚步声朝门外走,宋绍谦慌忙拭去脸上的泪水,同时在眼角抹了一把,待他看到叶夏被冯妈妈从屋里送出,张了张嘴,欲抓住叶夏的手,却在叶夏一双清透沉静的目光注视下,滞在了半空。
“夏……夏夏……”
颤声唤出妻子的乳名,宋绍谦眼眶鼻子瞬间齐泛酸,看着他,叶夏淡淡地点点头,算是和对方打了招呼,接着,她欲绕过宋绍谦朝院门口前行,熟料,宋绍谦急了,扯住她的衣袖:
“夏夏,我有话和你说,听我说几句可以么?”
容貌俊逸,气质出众,温润如玉般的男子,近段日子来,眉眼间总是染着郁色,他今日着一件月牙白锦袍,头发的上半部分用一根玉簪束着,剩余部分,墨发如瀑,柔顺地散落在脑后,他眼眶湿濡:“就说几句话好不好?”
叶夏暗叹口气,回头望向男人,轻颔首。
说再多有用么?
那个心慕你的女子,她已经芳魂不在了啊!
“你和祖母说的那些话我……我都有听到,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来祖母这找你……不经意间听到你和祖母的对话,夏夏,
我错了,我不该用我自以为是的法子,把你和彦儿兄妹三个送出府,我该在母亲面前态度强硬一些,该用我自己的力量护住你和彦儿他们,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好不好,我想和你和我们的孩子生活在一起,我……”
叶夏浅声截断男人继续说下去,她唇角微启:“对不起,被你休弃的妻子在那个大雨磅礴的晚上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叶清馨,一个新生的叶清夏。
不过,死去的那个叶清夏即便在死的那一刻也没怨你,她理解你,甚至感激你给她,给彦儿三兄妹做出的安排,但新生的叶清馨,
我是不认同的。但你请放心,即便彦儿兄妹三个已不在宋家的族谱上,他们依然是你的儿女,你依然是他们的父亲,想他们的时候,我不会阻止你到青瓦胡同来看望他们。
那里是我们娘几个的家,但也请你不要动辄就上门,这样吧,每月月中和月末你可以探望彦儿兄妹三个,也可以带他们外出玩耍,前提是必须得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说到这,叶夏抿唇静默须臾,方又说:“你应该已经从我大哥他们口中知道了我来贵府的目的,为了孩子们日后的前程
和婚嫁,还望你把这纸休书换成一张和离书给我,没意见吧?”
宋绍谦却像是没听到叶夏所言似的,神色痛苦而懊悔:“安排下人送你和孩子们去庄子上住,我有给包袱里放银票和碎银。
银票有两张,百两面额,碎银二十两,我想着这些够你们花用一段时日,想着风头……想着那事过去后,就在城里给你们买座宅子,再把你们安置进去,夏夏,那些碎银和银票应该是被送你们去庄子上的刁奴拿走的,我……”
叶夏抬手,示意宋绍谦不用
再说下去,见她如此,宋绍谦心如刀绞,嘴角紧抿,神色愈发痛苦。
“我没有骗你,那个被你休弃的叶清夏真得已经死了,她没有怨你,你大可不必这样。
至于现在的我和你之间,咱们不可能再有感情上的牵扯,如若你尊重我,心里真正有彦儿他们兄妹三个,就收回休书,和我签下和离书。”
叶夏清丽绝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眼波也异常平静淡然,这样的她,给宋绍谦却带来了极其沉重的打击。
死了,被他休弃的妻子死了?那站在他面前又是谁?
宋绍谦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渗出,良久,他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看向叶夏说:“好,休书我收回,我们……我们合离。”
稍顿片刻,他朝岑氏和小岑氏姑侄住的院落方向各望了眼,嗓音略显嘶哑说:“母亲被父亲勒令搬去小佛堂居住,至死不许走出那座小院一步;小岑氏被送去了庄子上关着,想要回到府上绝无可能。”
“你不必对我说这些。”
叶夏语声轻浅,眸光清透沉静:“贵府的太夫人很通透,平日里有时间你可以多去太夫人院里坐坐,若再娶,就好好过你的日子,我会照顾好彦儿他们,就这,我们现在是去你的书房签和离书吗?”
“嗯。”
宋绍谦遏制住满心痛苦,点头走向院门口。叶夏紧随其后:“我的嫁妆都还在吧?”
宋绍谦脚步微顿,而后继续前行:“一部分应该在母亲和小岑氏的库房,我会吩咐人拿着你的嫁妆单子,把东西全给你整理出来,若有出入,用银子补给你。”
叶夏闻言,轻笑了生:“她们的格局还真是小,就为了贪我的嫁妆,想要置我于死地,结果被你阻止,就想出七出中的恶疾,让你休弃我,赶我出府,好成全她们的贪心。”
宋绍谦闻言,张了张嘴,但终什么都没说。他能说什么?都是事实,他能说什么?什么为了侯府的未来考
虑,不能留下叶氏在府中,要么暴毙,要么休弃,二选一,这是他的母亲在他做出抗争,想要保住叶氏性命时,对他说的。
不管是暴毙还是休弃,叶氏的嫁妆都是要留在侯府的。
后面他刚安排下人送走叶氏和三个孩子,他的母亲就带着小岑氏去染指叶氏的嫁妆,看到好的,姑侄俩丝毫不顾廉耻,着下人搬去她们的私库。
他有看在眼里,出声阻止,两人却没一个听他的,告知父亲,回应他的是随你母亲吧!
可悲可叹,他这个侯府世子活得可真是可悲可叹啊又可怜啊!宋绍谦无比自嘲地想着,忍着极致心痛,写下和离书,看着叶夏在上面签好名姓。
撕掉休书,他说:“给你这封休书的时候,我没去衙门备案,现在我们正式合离,是需要前往衙门备案的。你在院里清点你的嫁妆,我去去就回来。”
叶夏没意见。
宋绍谦心里再不情愿和离,事已至此,也只有按着叶夏的意思去做。
“我能不能把彦儿他们重新记在族谱上?”
走至院中央,宋绍谦忽然顿住脚,回望向叶夏,没有什么底气地问了这么一句。
叶夏想都没想,直接回应:“不必这么麻烦。”
有强大的家族做后盾,于族中子弟和女子来说,是极有好处,譬如儿郎如果入仕,族中有长辈在朝中,那么仕途上必然能受益不少,
但同样的,家族越大,里面藏污纳垢就越多,一个不慎,被族中的败类累及自身名声,是很难避免的事儿,且那个败类若犯重罪,根据律法中的连坐制度,等着一起蹲大狱、流放,甚至被砍头吧!
很现实的例子在前面摆着,皇帝一句话,原主的父亲被定罪,连带着整个叶氏一族获罪。哪怕是襁褓中的婴孩,在狗屁律法面前,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都要陪着族人一起命丧黄泉。
眼下,她的四福、五福、六福,也就是宋枫彦三只被宋家剔除族谱,何尝不是件好事?
至于她家孩子日后的发展,有她这做娘的在,想要什么不会有?
走仕途,那就考科举,来个状元及第,她有规整原主留下的记忆,科举要考的四书五经什么的,和她在大清那段日子闲着无聊看的无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