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官塘铺的民间习俗,腊月廿三这一日正是小年。
因为灶王爷会在每年的这一天返回天上向老天爷禀报凡间人家这一年来的善行恶举,以便老天爷能以此为依据决定凡间人家来年的凶吉之运,于是小年又有谢灶、祭灶之说。
随着雄鸡高唱,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黎明前的黑暗,整个官塘铺从沉睡中苏醒过来。镇子上的居民们不论贫富贵贱都纷纷走出家门,赶至集市上采办好年货,又急匆匆地返回家中,给被烟熏火燎了一整年的灶王爷换下旧像换上新像,摆贡品、点香烛,叩拜之后又连忙将蜜糖或是甜糕黏抹在灶王爷的嘴上,请他“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等到祭祀完毕,人们这才有胆子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好好放纵一番以犒劳自己过去一年的辛劳,就算犯些平常不敢犯的小错也无妨。灶王爷爷已经回了天上,家里暂时可没有神仙监督自己的言行。
大联升布庄的伙计们今日起的很早,简单用了点饭食后便开始了比往常更甚的忙碌,大扫除、贴窗花、蒸甜糕、打麻糖、祭灶君……等到田子渊终于被外头的热闹给叫醒时,刚一睁开惺忪的双眼,便被窗户上那一对不知出自哪位丫鬟之手、剪得栩栩如生的喜鹊登梅窗花所吸引。
伸手在那只尾羽高翘回首欢啼的喜鹊脑袋上轻轻点了点,用热米饭打出的浆糊还不曾冷透,指尖传来的丝丝温热竟沿着手臂一路传进了田子渊的心窝子里,反倒让他感到一阵孤独酸涩。
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和寻常人一样过个像样的节了?香娘又该埋怨自己这个死鬼整日里见不着人了吧?
“主人,帖子已经递出去了。”一个穿着白底黑边劲装脚踩薄底快靴,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在脑后扎成清爽的马尾,举手投足间显得干练沉稳英气十足的女执事走进屋里,偷偷看了眼田子渊低头道。
“嗯,我知道了。”田子渊随口应了句,转头看向女执事那微微有些胭脂色的俏脸不禁暗自苦笑一声又道,“还有,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主人,我已经不是雨——”
“不论您是谁,您都是我们这些人的主人!”不等田子渊把话说完,女执事已连忙抬头十分无礼地说道,笔直看向田子渊的目光里满是倔强的意味。
“唉——那就随你们罢——”堂堂田子渊似乎竟没有与女执事对视的勇气,无奈摇头摆手。
待露出一副“胜利的喜悦”的女执事满心得意地离开房间后,宁志泽却自外头掀开一扇窗户窜了进来大大咧咧地躺到了田子渊的床上翘着腿笑道,“寒鸦其实挺不错啊,明明是最有希望脱颖而出继我们三个之后成为纸面执事的人,却死心塌地跟着你,不惜自毁前途,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给她一个机会?香娘又不是什么妒妇,不会介意的。”
“我已亏欠香娘太多,怎能再对不起寒鸦?”田子渊苦笑摇头,自窗台上拎起一只酒壶抛给宁志泽又道,“你知道的,我选择的这条路,极可能是一条不归路。”
“又出什么变故了?”见到田子渊有些异样,宁志泽不禁大为诧异。两天不见,不知是什么事情竟让田子渊罕见地露出这等颓色。
“你该走了”田子渊用力拍了拍窗棂叹道,“从现在起,你们是你们,我是我。”
“既然如此——”见田子渊说得严肃,宁志泽翻身坐起沉吟片刻,这才重重点头一口饮尽壶中之酒无声地笑了笑,“那你保重!”
宁志泽没有询问田子渊究竟发生了什么。尽管他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可真正的朋友,从来都不是无话不说,而是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当你想要打着友情的旗号去窥伺他人隐私的时候,你还是什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