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伍福绝对不会想到唐糖糖这位常乐财神的掌上明珠也会有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眼看着钗横鬓乱一脸血污的唐糖糖手提着破烂裙角被两位步履阑珊的手下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从芦苇荡中踉跄钻出,全然不覆往日千娇百媚明人的模样,伍福诧异之余,又不免有些忍俊不禁。可转眼偷瞧一旁面如寒霜只是眼角已满是讥诮嘲弄之意的段沧流,伍福终究还是咬牙强迫自己紧绷着脸,只是暗地里却几乎快要为唐糖糖的自作聪明笑掉大牙。
“开个价吧。”顾不上清理脚下那双洒金碎花凤头靴上的泥泞,唐糖糖不等段沧流开口便已抢先说道。说话间习惯性抬手将一绺被汗水贴在额前的乱发拨到耳后,当手指顺着秀气的耳廓朝粉白的颈间滑落时,她才突然留意到自己圆润光洁的耳垂上早已空无一物。原来自己已经如此狼狈了么?唐糖糖心道,随即俏脸滚烫恨意大起。比起那只冰种翡翠耳坠的遗失,她更在意自己这一次丢掉的颜面。
“开价?”原本已为双方再次见面的开场白打好腹稿准备好好羞辱对方一下的段沧流因为唐糖糖的抢白而有些恼怒,可借着火光上下打量过对方后,他又感到大为快意。反正时间还早,倒不妨逗弄逗弄这个黄毛丫头也好。
“开价!杀了我对你没好处。而我清楚,你现在其实很缺钱。”唐糖糖仿佛没有看见段沧流眼中那毫不加掩饰的讥诮之意与轻佻的语气,只是颔首说道,表情淡定而自然。
“我会缺钱?”段沧流眼角一抽怪笑起来,“我段沧流会缺钱?你难道不知道我段沧流不论想要什么都从来不用花钱?”
“作为伐聚刀的首领,你当然不缺钱。可你现在是六龙会的会首。相信我,要维持这个身份真的需要钱,很多钱。”唐糖糖微微一笑从腰间取下一面乌金令牌提在手里,“别忘了,我唐糖糖是财神之女,只要是关于钱的事,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比我更清楚。这是我唐家的财神帖,全天下只有四面。只要拿着它,你就能在天底下任何一家钱庄当铺支取银子,数额上不封顶!”
看着那面在唐糖糖芊芊玉指下方轻轻晃动的财神帖,段沧流承认自己的确心动了。唐糖糖说的一点也不错,他现在的确很缺钱。自从成为六龙会的会首之后,他才知道原来经营江湖帮会有着这么多的门道,而所有一切的关键,最终都会回到一个“钱”字上。只要有钱,你就有人,只要有人,你就有地盘。尽管反过来说往往也能成立,可不论有人还是有地盘都总归还是不如有钱更方便。他既然要建立一个能够与其他势力争锋的六龙会,仅凭伐聚刀手终究是不够的。伐聚刀手也是人,也会伤会死,而自从他企图用自己的方式来证明伐聚刀手的价值,证明他们不比当年的北门老院逊色时起,直到他彻底成功或是失败,朝廷都不会再给予他任何形式的支持。所以他确实需要钱,很多钱。
“我不喜欢讨价还价。”在别的事情上唐糖糖或许还难免有些青涩稚嫩,可谈判这种事,自幼便跟随在常乐财神身边的她早已驾轻就熟,哪怕段沧流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丁点的变化,可唐糖糖还是能够从对方隐隐有些闪烁的目光里准确地捕捉到对方的心态转变。
“所以我要么不开口,要么就一定会开出一个合理得让对方无法拒绝的价码。这样大家都省事。”唐糖糖一边拧着湿哒哒的袖口一边镇定自若地说道,“从我开始帮我爹打理大富大贵帮的生意以来,只有一个人拒绝过我。但我想,你一定不会是第二个。”
“你觉得我段沧流不如田子渊?”段沧流的语气一冷。在他心里,整个江湖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能有资格与他相提并论,而这屈指可数的几个人里并没有田子渊这个名字。
“第一,你小看了他;第二,他之所以能拒绝我,是因为他不缺钱。”拧干衣袖的唐糖糖又开始整理起裙摆上已渐渐干涸的泥泞,“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可不可以先走了?我现在这幅样子实在有些不像话。我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清理一下。”
“我好像还没有答应你的交易?”段沧流目光一凛。
“你已经答应了。”唐糖糖展颜笑道,“如果没有,那么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眼看着唐糖糖再次被两个手下搀扶着渐渐远去,负手而立的段沧流神色有些阴晴不定,直到唐糖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深处,他这才侧过脸对伍福问道,“我是不是真的小看你们江湖人了?为什么这样一个黄毛丫头都能在身处劣势的情况下,如此镇定自若地与我讨价还价,更摆出一副吃定我的样子堂而皇之地走了,而我却拿她无可奈何?”
“在下不怕说句冒犯会首的话——”伍福闻言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指着段沧流手中的那面财神帖打趣道,“会首,您这可就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了。”
“你这小子——”段沧流看了眼手中的东西,随即与伍福双双大笑起来。
“走!我们去看看这丫头为何会变得如此凄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