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骨滩在往生崖东南,既然名为化骨,想来就一定会有许多古怪又致命的事物。可当叶青衫按照玉蜘蛛的指示,沿着那条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没人涉足过的林间小路,一路太平地来到位于一座峡谷内的化骨滩边时,却发现这里除了环境有些晦暗阴森之外,再没有其他什么能让人感到危险的事物存在。
直到他再次迈开脚步,脚下的石头却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并应声而碎时,他才终于意识到眼前这条漆黑如墨的溪流两岸绵延数里的化骨滩上大片大片的白色根本不是什么石头或者砂砾,而是密密麻麻的死人头盖骨!
拔剑刺入脚下的“地面”,看眼三尺三分长的剑身几乎尽没至柄,叶青衫的脸色不禁难看起来。这里的死人骸骨数量实在太多,多到就算把十万鬼族全部填进来也不够。
所以这里之所以会是这样一副景象,只可能有两种解释——
要么是葬俗。可叶青衫从来没有听说过鬼族有这样的葬俗。更何况传闻鬼族并非从一开始就生活在峫岭之中,所谓的鬼族,最初也不过是一群为躲避战乱而从山外遁入峫岭的前朝流民。虽然险恶的环境和漫长的岁月的确让他们改变了一些旧有的习俗,也诞生出一些新的传统,可“死留全尸、入土为安”这两条却和峫岭之外没有什么不同。
既然不是葬俗,那就只可能是祭祀。鬼族一直都有生祭的传统,虽然这化骨滩上的头盖骨数量远远不止十万之数,可鬼族在峫岭至少已存续百年,就算每年以数百人为祭,积累起来也很惊人,而鬼族每年被当作祭品的人又何止数百?
可此处若是祭祀场所,那么鬼族在这里祭祀的又是什么?竟然需要用如此之多的活人做祭品?以叶青衫所知,鬼族崇拜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神仙鬼怪,他们的“神”,几乎全是真实存在、又与他们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并且曾经或一直给他们带来致命威胁的事物——天灾、疫病、或是那些他们无法驯服的蛮荒猛兽或是异种毒虫……
叶青衫不是神,如果需要面对的是天灾,那么他就只能放弃;他也不精医术药理,连鬼族人都束手无策不得不用活人献祭来寻求心理安慰的疫病,也不是他可以应付得来的;至于猛兽或毒虫也是一样——世人皆知,鬼族最擅长的就是驯兽与饲养毒虫,何况鬼族从来都不乏武功高手,能够让鬼族人不惜以族人生祭的猛兽毒虫,叶青衫实在无法想象其可怕程度。
更何况这里既然是祭祀场所,那么不论这里祭祀的是什么,对于鬼族来说都应该属于禁地之类。通常来说,这样的地方是不大可能允许外人踏足的。耐人寻味的是,玉蜘蛛却偏偏让自己来此杀人。杀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外人。并且今日已经到达或是即将赶到此地的外人还不止他们两个。
这就“很有意思”了。叶青衫笑了起来。难道他们这些人已经被当作了祭品不成?
抬头看了眼天色,见时候还早,距玉蜘蛛所说的时辰还有一阵子,不想冒然进入化骨滩的叶青衫在林子边缘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随手用剑鞘百无聊赖地敲打着脚边的一片头盖骨发出轻微的脆响,响声在幽森静谧的环境中远远传开,直到撞上漆黑溪流两岸的峭壁上才又折返,形成回声沿着峡谷慢慢远去。着那些并不响亮的回声,叶青衫突然心中一跳,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竟又再次敲击起地上的骨片,更不断变换着频率,直到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发现,叶青衫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无声地笑了起来。
“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峡谷之上某株参天古树上,一个穿着赭红箭袍意态慵懒的男子远远看着峡谷口的叶青衫冷笑着说道。
“运气本来就是实力的一部分。”旁边那位一袭青衣身形挺拔如峰的中年男子闻言笑了起来,“何况他用的方法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
“不过是听声辨位、听声辨物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箭袍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角,“难道你不能?还是我不能?”
“可你我已是洞明巅峰。”中年男子有些无奈,自己的同伴向来心高气傲,除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两人外,满天下和他年纪相仿的人都不被他放在眼里。这不是好事啊。中年男子暗叹一声。偌大一个江湖,从来都藏龙卧虎。不到风云际会之时,谁又能知道这世间到底有多少身怀绝技却又甘于默默无闻的高手?即便是那些有名的,不也一样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自己的锋芒么?否则的话,以岳之南无敌于天下的盖世修为,又何必要苦心孤诣地谋划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