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苍女此时反而冷静下来,她感受到了大事将至的那种压力,也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老师并非无所不能。想到此处,北苍女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老师,‘刃’将交付何人?”
“此事无需多问了。待我死后,将这份图公示诸弟子。你去,让凤凰来。”
“老师!”北苍女高呼道。
“下去!”大先生第一次对着这个心爱的弟子发怒,北苍女紧攥羊皮图跌跌撞撞起身,推开门走了。
当她来到院子里时,恰巧遇到执法弟子押着凤凰也来了,她虽心有不忍,但还是对执法弟子说:“老师让凤凰进去。”
凤凰吓得花容失色,大声呼喊:“姐姐,救我······救我!”
北苍女心如刀绞,她虽未曾亲身受刑,但也知道学馆刑罚之严厉。一个年纪尚轻的少女如何经受得住?她含泪转过头,呼喊道:“要认错,认错!”
这半个时辰,北苍女一直站在院中等候。“执法弟子,架刑台!”二楼窗口忽然传出大先生的声音。
“老师!”北苍女猛然跪下,她知道,每次行刑,大先生必亲自监刑,以防有人阳奉阴违,但这一次,她跪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出来。执法弟子心知有异,立刻疾步上前,这时,凤凰跌跌撞撞从楼门跑出来:
“老师······老师晕倒了!”
北苍女与执法弟子连忙冲到二楼,只见大先生的头歪在木椅上,双手无力垂下。执法弟子将手一探鼻息,大惊:“老师没气息了!”
北苍女连忙命令执法弟子看护现场,自己则赶去召集诸位弟子。
听闻老师归天,众弟子连忙涌至摩天楼。
“师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梅丽脸色很不好看。
北苍女只得从头说起,将凤凰偷跑下山扰乱任务及老师因此发怒都说了一遍,而后将羊皮图递给华莱士:“这是老师最后见我时交付给我,命我于老师死后公示诸弟子。大师兄,你先看看了。”
华莱士接过来借着烛光细细看了一遍,笃定地说:“此乃老师所绘藏图也。老师之遗书应当隐于此藏图中。”
梅丽凑了过来,低声说:“这图,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华莱士摇摇头,将图传给诸弟子看,说来也奇,大家都觉得似曾相识,可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我······我看这像是摩天楼顶的那只铁苍鹰。”凤凰不知从哪里挤了过来,低声嘟囔。
是也!大家顿时恍然大悟。梅丽与华莱士立刻腾空而起,踏着砖石登上楼顶,在苍鹰四周摸索一遍后,一无所获。正当二人疑惑之时,月光恰好映照在苍鹰之上,华莱士忽然发现苍鹰左翅的一片羽毛颜色有异。他顿时上下其手,那片羽毛飘落后,一个圆形孔洞显露出来,梅丽伸手过去,夹出了一个纸卷。
“有了!”二人一声喊,又飞身而下。诸弟子连忙围过来看,华莱士打开纸卷,念道:“我死后,梅丽承继馆主之位,北苍女当立即下山。”
“这······这是何意?师妹无错,何以赶下山去?”梅丽大惊失色。她一向与北苍女关系很好,且她深感自己根基不稳,正欲留北苍女从旁协助,不想大先生遗命竟要驱赶北苍女,她顿时气虚了很多。
华莱士毕竟老实宽厚,说:“可能老师一时糊涂,师妹此次任务失败,是凤凰偷跑下山所致,老师临终前大概昏昧,所以错怪了师妹。”
一众弟子纷纷点头,其中不乏很多老弟子资历比梅丽与华莱士还高出许多,北苍女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他们自然无法相信北苍女会做出什么惹老师生气的事。
“我看不一定。老师不明不白去了,遗书又指明北苍女,我想其中必定有隐情。请二师姐立即继馆主位,而后将北苍女下放囚牢,派‘刃’详加勘查!”一个弟子在一旁高喊,竟很快得到一小拨弟子的呼应。北苍女不禁心寒。老师也老师,天下人性,都被你看透了也!
“胡言!你等分明是嫉妒老师喜爱师姐,才诽谤于她!”
“就是,心头泛酸,偏要污人清白!”又有几个弟子开始反驳。
“都静一静!”梅丽高声一呼,小小的院落顿时安静下来。
“我等弟子,当以老师遗命为先。即刻按遗命办理。师妹,你回去收拾一下,准备下山吧。”梅丽强压惋惜,说道。
“我等不服!大师兄言之有理,定是老师错判!”
“若师姐下山,我愿同行。”
“我也是!”一时间,几个男女弟子纷纷鸣起了不平,随着几个反对势力发声,院内弟子顿时对这几个男女弟子恶言相向。
“都给我住口!”梅丽大喝一声,“老师尸骨在此,成何体统?”
见弟子们都不说话了,梅丽对那几个男女弟子说:“同窗之情,也可体谅。我允准你等随师妹一同下山。”
“不可!北苍门下岂有擅离之理?”
“就是,无此说法嘛。”又有一些人反驳道。
“我奉老师遗命继任馆主,你们想造反吗?”,梅丽高举遗书,呵斥道。
“······不敢。”众弟子终于不作声了。
北苍女在一旁看的心疼,向梅丽与华莱士行礼后,带着那几个男女弟子走了。
亲王府——
已经入夜,莉兹贝特已经睡了。不是不想等,而是她太困,也知道拉尔多不在乎这些,所以她将床、被子与枕头弄得松软,自己躺了下去。她相信,拉尔多不论多晚,始终会回来。但凡他说出口的事,一定会办到。
拉尔多回来了,以往他总将长刀挂在楼下大厅,但这一次,他挂到了卧室外的书架上。然后,他卸下一身装束,走进了卧室。
莉兹贝特依旧在睡着。
拉尔多又轻轻走出卧室,四下打量:自己原本乱作一团的书柜已经分类码放整齐,几支羽毛笔原本掉落在地上,现在也都在木格里躺着。不用问,自己一向不许侍女碰自己的书,连妮拉也不例外,一定是莉兹贝特做的。拉尔多深知清理书柜的难处:自己看的书种类繁杂且晦涩难懂,常人连看都看不太懂,更遑论将之分类整理了。
莉兹贝特自从没了官事,大概也只能在此等事上用用心了。
拉尔多回到卧室,褪尽衣衫,轻轻拉开被子一角,自己钻了进去。他不想惊醒这个女人。虽然很熟悉,但他仍旧担心黑夜中自己的一头白发会吓到他。他感觉她蜷成一团,以为她怕冷,于是想搂抱她,但她却依旧如前。拉尔多一下子明白了。
她不是怕冷,是怕孤单。
他还是将他搂过来了。她的长发,还是和昔年做枢密院主席时一般,看着乌黑油亮,很难想象。拉尔多平日见到致仕的官员,多半看着比为官时要苍老虚弱很多。拉尔多想,这大概是心气有失。大权没有了,钱再多,又有什么用?莉兹贝特是幸运的,她有自己,但自己不能总在她身边,所以,她也会感到寂寞。
“自己应当改变了。”拉尔多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听说拉尔多回来了,拉麦是最高兴的,迫不及待就来拜访。大概是来的太早,他恰巧撞上了拉尔多夫妇吃早餐。
“来来来,坐下吃点吧。不就是个宴会吗,值得你三番四次的跑?”拉尔多从旁抓过一把椅子,显得很是殷勤。
“拉尔多,你可不知道,元老们说你不去,我也不要去了。你说说,怎么办?”拉麦坐了下来,半真半假地哭诉。
感受到莉兹贝特柔若无骨的手在桌下轻轻点着自己的大腿,拉尔多再一细想,顿时会意。
“我去总可以了吧?你这家伙真是。对了,来尝尝这个鸡,听说湘国那边明年是‘鸡年’,我特意让几家大商贩回一大批鸡来,沾沾喜气,好过冬。你等下也带几只回去。”
拉麦喜不自胜,他是聪敏之人,一听这话,便知亲王定是将这些鸡作为冬季礼物赠给关系好的大臣们,甚至可能还有女皇。而今自己也能得此殊荣,安知不是亲王对自己青睐有加,打算拉拉关系?这绝对不能拒绝,拉麦露出了真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