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坐定,主席台上最中间的那个白眉白须白头发白色鼻毛的长者先是清了清嗓子,喝了一口茶,吃了一块糖,掏了一下耳朵,吐了一口痰,擤了一把鼻涕,然后再用纸巾擦了擦鼻子,将纸巾揉/成一团以兰花指的手势弹到了主席台下面,这才开口说道:“现在人都到齐了,开始开会。”</p>
丁逸在心里“靠”了一声,心说开会就开会,哪里有这么多低级作派?又是掏耳朵又是吐痰还擤鼻涕,简直就是农村老头的不良习惯大集合,喝茶、吃糖、掏耳朵这也罢了,还随地吐痰乱扔乐色,这些动作要是放在大街上,十有**要给卫生管理员抓住罚款,一个“家族伦理与道德仲裁委员会”的“最懂事”,却尽干这些不懂事的事儿,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p>
但丁逸却不知道,这个“最懂事”,他的开会前的这些作派,却是“家族伦理与道德仲裁委员会”在开会之前的标准化动作,这些动作都具有深刻内涵的。</p>
这些动作的深刻内涵讲解如下:</p>
清嗓子,是提请与会人员注意,准备开会了;喝口茶,是为了吐痰做准备,嘴里有充足的水分,吐出的痰才能顺畅而不油腻,从色泽、粘稠度、微生物的含量方面才能达到开会的标准;而吐痰,则是表示与开会之前的废话划清界线,从这口痰之后所讲的话,都是会议中重要的言论,是要被记录在会议纪要里面的,马虎不得;吃糖,其含义是提示开会的诸位,在开会时要语言甜美,不能讲粗口;掏耳朵,则是说明作为会议的主持人和最重要的参与者,“最懂事”将自己的耳朵内的耳屎掏空,表明了他虚怀若谷兼听则明的态度;擤了一把鼻涕,则说明他感冒了……</p>
除了擤鼻涕和以兰花指的手势乱扔乐色之外,这个“最懂事”的所有作派还是符合“家族伦理与道德仲裁委员会”的标准开会流程的,所以丁逸对他的这一连串动作在心里嗤之以鼻,只是说明丁逸没文化,不知道唐氏家族的规矩而已,他误会了“最懂事”,幸亏只在心里腹诽了一下,并没有当场指出来,否则就是不懂装懂,在“家族伦理与道德仲裁委员会”面前贻笑大方了。</p>
丁逸的爷爷唐二彩也曾经是“家族伦理与道德仲裁委员会”的成员之一,在他从族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他也入选了“家族伦理与道德仲裁委员会”,刚入选时,他的称号是“懂点事”,过了几年,他的称号上升为“懂些事”,又过了几年,他变成了“很懂事”,然后,他就死了。</p>
唐二彩没有熬成“最懂事”就“办大事”了,用通俗的说法就是说,丁逸的亲爷爷唐二彩在几年前已经过世了。</p>
“家族伦理与道德仲裁委员会”的成员过世,被称为“大事”,这是因为俗话说“除死无大事”,死了,自然是大事了,所以“家族伦理与道德仲裁委员会”的成员去世以后,按照治丧委员会的说法,为他们办理后事,就叫做“办大事”。</p>
这和某些人把如厕大搞称作“办大事”有着本质的区别,此“办大事”远不同于彼“办大事”,虽然在关键字上,两者的读音相近,一个是“屎”,另一个是“死”,但如厕的“办大事”,无论从规模,严肃性,时间的跨度,参与的人数,对心灵的震撼等方面,都不能同日而语,能把上厕所大便称为“办大事”的人,实在是没经过什么大事,居然把一天一次的日常行为称为“办大事”,当真正的大事来临时,对他们来说,岂不是天大的巨事?</p>
此时的“家族伦理与道德仲裁委员会”的成员,与在二十多年前决定丁逸命运的那一届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当时的成员到活到现在仍然在的,还有两个,但仍健在的,却一个都没有了。</p>
以上这句话并不矛盾,因为那两个人虽然仍在活着,但并不是健康地活着,都已经患了老年痴呆症,淌着口水渡过余生,以他们的生活状况,远不能称之为“健”在,所以他们只是还“在”,但已不算是“健在”了。</p>
由于“家族伦理与道德仲裁委员会”并不是终生的职务,如果健康条件不允许,“家族伦理与道德仲裁委员会”的委员职务将被自动剥夺,在候补委员中产生,所以这两个仍在但已不健在的委员已经不在“家族伦理与道德仲裁委员会”的名单里了,换句话说,当初决定丁逸命运的那一届委员,已经全部都不在本届的“家族伦理与道德仲裁委员会”里了。</p>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家族伦理与道德仲裁委员会”这个编制仍在,但已与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届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p>
此届的“最懂事”,是唐三彩的远房表叔,叫唐坚定,人如其名,他是一个坚定的唐氏家族制度的维护者,说得专业性强一点,他是一个坚定的卫道士,在维护唐氏家族的规章制度方面,不遗余力,并打算为此贡献出自己的鲜血和生命,直至永远。</p>
他的信仰很坚定,虽然没有在任何旗帜下面宣过誓,但他的信仰比起在旗帜下面宣誓的人,要纯洁坚定得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