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已经躬起了身子,两膝跪着,看上去巨大的痛苦让他直不起腰来。他慢慢抬起脸,抽搐扭曲着的脸部,眼泪、鼻涕混着流到下巴上。
“举起手来!”一名士兵把枪口对准了他。
中年男人慢慢地直起身子,抬起沾满鲜血的两手,他频频抖动着的嘴唇并不能并拢。
目光下移,中年男人的身子下面,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孩安静地躺着。
“我,我,我的孩子……他只是个孩子,我只想保护他,他是我们家的小英雄!”男人没有哭出声,但不断奔涌出来的眼泪,足以说明他悲伤到了极点,“就在三个月前,他的母亲突然生产,两岁的他非常冷静,给母亲递过去毛巾,还接住了他刚出生的妹妹,没让他滚落到地上。我们全家视他为英雄,都说他张大了肯定会是个大英雄,可是,可是他……”男人说着,弯过腰,低下头,用血手抚摸着浑身是血的孩子。
极限有末,最终,男人张开嘴巴,撕心裂肺地哭叫起来,黄沙漫天起舞。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很意外。
然而事实无法改变。
带队士兵闭上眼睛,仰起脸,他很内疚,但同时,他把枪管伸了出去,对准男人的脑壳。
“他要干什么!”万抗惊慌起来,准备冲上前去。
“万抗,你是知道的。”斯瑞尔拉住了万抗,“他们是美国军人,有他们的思维。”
“不行!”万抗咆哮着,“美国军人又怎么了!”
“如果那男人不死,也许明天他便会浑身绑满炸弹冲向我们的军队。”斯瑞尔道,“这种情况,他必须死,是惯例。”
“苏珊娜!”万抗几乎落泪,“救人啊!”
苏珊娜要紧牙根,“万抗,我们还是上车吧。”
“狗日的惯例!”万抗挣脱了斯瑞尔,“你们美国兵就是杀人犯!”
一声沉闷的枪声,宣告了一个无辜生命的终结。
万抗奔行中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即愣在原地,流下两行热泪。他沉默了好久,转身上了卡车。
莎丽走到她身边坐下,紧靠着他。
“莎丽,我很迷惘。”万抗把头埋进膝盖中间。
“也许这世界上没有对与错,只有发生和没发生两种情况。”莎丽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活着的该好好活着。”
万抗抬起头,“一切信仰都只是麻醉自己而已,人活着,或许就是做自己想做的,做自己能做的。”
“你现在想做什么?”
“回家。”
“我也想,可现在不行。”莎丽道,“痛苦让我们成长,为的是更好地面对未来,我们活的是自己,但也可能是为了更多的人。”
“越说越不明白。”万抗苦笑了一下,“也许就该稀里糊涂地活着。”
汽车在荒漠中奔突,远处渐渐显现了城市的影子,坎大哈到了。这里的美军基地看上去死气沉沉,监狱里更是毫无生机,在万抗眼里就这般情景。
二十名犯人毫发无损,被押解进监狱大门。
万抗站在卡车旁,看着随来的美国士兵,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也许他们也很无奈,谁愿意执行如此任务,来到这个地方?
“万抗,走吧。”苏珊娜走过来。
万抗没看她,“又去哪儿,该不会又要去执行新任务了吧。”
“暂且还不会。”苏珊娜道,“晚上我请你吃饭。”
“在这里?”万抗转了一圈,“这个地方会让我没有胃口的。”
“不是这里。”苏珊娜道,“去喀布尔,那里的环境或许会好一些。”
“在我眼里都是荒漠上的城市,即便是灯火璀璨,那也更映衬了黑暗的可怕。”万抗道,“苏珊娜,我们几时能返回自己的祖国?”
“这个我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会几年。”苏珊娜道,“不过不管时间长短,我们都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我宁愿不要回报。”万抗道,“这样的任务执行起来,用不了两次我便会疯掉。”
“暂且别想这些。”苏珊娜道,“有时候想多了,烦恼也跟着多。”
不远处,一架军用飞机轰鸣起来,它将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降落。苏珊娜带着万抗他们登机,前往喀布尔。
在那里,他们将得到充分休整,接下来会是新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