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崔幼伯狠呢？</p>
大唐律有云：“诸部曲、奴婢告主，非谋反、逆、叛者，皆绞。”</p>
而方才崔幼伯又拿出了户籍契纸，证明孙耿、孙灵皆是崔家的部曲，如今两兄妹跑到公堂上状告主人，就算崔幼伯真的侵占了他们的祖产（部曲可以有私产），等待他们兄妹的也将是死罪。</p>
如果孙耿兄妹真是崔家部曲，他们当然该死，关键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两个人根本就不是呀，至少在今天之前，他们还都是自由民的身份。</p>
可那又怎样，人家崔幼伯硬是拿出了明晃晃的证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也说不出什么。</p>
唯一能说的，便是崔幼伯这厮太有先见之明了，居然提前就做足了准备，而且还做得这么完美，几乎天衣无缝。</p>
饶是韦季这个执掌京兆府的官场老手，也寻不出这契纸的任何破绽。</p>
耿子西，哦不，现在应该唤他孙耿，一听崔幼伯的话也傻了：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崔家的部曲了？他不记得曾卖身与崔氏呀？不对不对，部曲不能买卖，只能转让，可关键是，他、以及他祖宗八辈儿都是平民呀，根本就不是什么部曲。</p>
其实吧，孙耿若是部曲还好了呢，在彼时，有主人庇护的部曲，远比无依无靠的平民强多了。他要真是部曲，他也不用费尽心机的跑来敲诈了。</p>
孙灵则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她好歹在崔家待了几个月，也见了不少世面、听了不少八卦，她至少知道部曲是什么，更知道背叛主人的部曲将有怎样的下场。</p>
比起孙耿，孙灵对崔家的权势更有体会，当初，她来到崔家没多久，萧南便给她弄了个萧家远亲的身份，那户籍文书她也亲眼看了，一点儿问题都没有。</p>
如今，崔家不过是又给他们弄了个新身份，这对于人脉遍布天下的崔氏来说，再简单不过了。</p>
还是李敬，到底不是一般人，最先反应过来，他强扯出一抹微笑，故作好奇的问道：“哦？这孙氏小娘子竟是崔舍人府上的客女？”</p>
崔幼伯微微颔首，“不错，有户籍为证。当然，如果李评事不信，大可亲去查看！”</p>
说着，崔幼伯还朝主位上的韦季、刘晗使了个眼色。</p>
刘晗与崔幼伯相交多年，两人之间颇有几分默契，崔幼伯的话音方落，他便扬着手里的契纸，朗声道：“崔舍人所言不假，户籍文书上写得明白，孙氏原为萧氏部曲，后因襄城郡主喜爱，便被萧家转让给了崔家，这里还有萧家家主宋国公的转让文书，以及沂州府衙的印章。”</p>
顿了顿，刘晗也学着崔幼伯的口气，笑道：“当然，如果李评事还有质疑，也可亲自派人去沂州问询，核实此事真伪。”</p>
李敬额角抽搐，他一向聪明，哪里听不出刘晗话里的嘲讽，忍了好久，才道：“刘司直说笑了，您的判断，下官还是信得过的。只是，下官有一事不解——”</p>
崔幼伯好脾气的挑了挑眉梢，道：“何事？李评事但讲无妨！”</p>
李敬扫了眼瘫软在地上的孙灵，故作疑惑的说道：“这孙氏既是崔家客女，之前郡主娘子为何要对外宣称她是萧家远亲？且对她诸多关照？客女虽比奴婢高一等，但终究是下人，郡主娘子这般抬举一个下人，未免有些过于‘仁厚’了吧？！”</p>
李敬这话说得很是含蓄，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在暗指崔家背地里用了手段，硬是把一个良家出身的萧氏远亲变成了崔氏部曲。</p>
他说这话，虽没有什么证据，但之前萧南对孙灵出乎寻常的看重，也确实有些违反常规。毕竟，这是个阶级分明的社会，主人家就算再抬举下人，也没有把客女出身的小娘子当亲戚看待的道理。</p>
而且吧，李敬说这话，还在隐隐的职责襄城郡主嚣张、跋扈。</p>
因为，如果孙灵真是部曲的女儿，那么，萧南带着个下人去四处访客，还宣称这是她的远亲，让人家主家把孙灵当宾客对待，未免有欺负、羞辱主家的意味。</p>
这话若是传出去，那些曾经接待过孙灵的人家定会暗暗记恨萧南。</p>
崔幼伯眼中闪过一抹异彩，心说话，这李敬还真是老样子，不管什么时间都喜欢耍弄心机。</p>
不过，今天李敬的心机注定白费了，他崔幼伯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正式发起攻击。</p>
微微一笑，崔幼伯淡淡的说：“李评事竟不知‘养女’？”</p>
李敬怔愣了下，养女？什么意思？</p>
崔幼伯没有让李敬困惑太久，直接给出答案，当然，如果他的语气不是那么的欠扁，那就更好了。</p>
就听他用世家子最擅长的语气（某萨吐槽：也就是故作淡然却又偏带着几分傲慢的语气）说道，“吾家娘子很喜欢孙氏的伶俐乖巧，所以便养在身边亲自调教，出门做客的时候，也喜欢把她带在身边……这在相熟的人家中是极常见的。”</p>
说着，崔幼伯似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拍了记额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了，李评事离京数载，不知京中的新鲜事儿，也属正常！”</p>
言下之意却在暗讽李敬是土鳖，连权贵圈儿里流行的玩意儿都不懂，真上不得台面！</p>
听完崔幼伯的解释，李敬还不相信，他下意识的去看韦季、刘晗的神情。当看到两人一脸深以为然的样子，这才不得不信了，原来，自己离京这几年，京中竟真的流行起‘养女’这样的把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