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烬和幽华走进飞天楼的时候,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苏泽正站在阁楼门口的廊亭下,洛夕和华裳站在他对面。华裳抱着洛夕的胳膊,将脑袋抵在了他的肩头,似是在流泪。洛夕微微低着头,神色略黯然。
至于楼里的姑娘,都挤在门口张望着,略不知所措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明烬四下里望了望,没人受伤,店里也没什么损失,略不解,“苏先生不是把找茬的都赶走了吗?嗯?叶先生呢?”
洛夕转头看过来,手中拿着一张纸,道:“念一走了。”
明烬上前瞧了瞧,那一纸留书很是简短,只有四个字:“相濡以沫”。
这是赠予洛夕与华裳的祝福,而这后面还有半句未写出来的话,想必是留给了他自己。
明烬抬眼,再看双方的神情,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
叶念一走的时候,苏泽不可能不知道,或许这封留书还是他交给洛夕的。以洛夕的性子,多半是因此而责怪苏泽了。
苏泽不会辩驳,估计都不会搭理他。
而就是在这时候,尚家的人到了。
经过一番一致对外,苏泽还为了保护众人受了伤,洛夕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略欠妥当,被华裳一劝,就来给苏泽道歉了。
只是……
明烬朝苏泽看过去,就只见他面色平静,没阻止对方行礼,也没说什么无妨之类的话,但他的身体微微侧开,并未受这一礼……
“你不必道歉,”
苏泽沉默了许久,面无表情的看不出悲喜,拢在袖子中的手握紧了又松开,终于开口,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苏某无法做到的事,又有何立场责怪旁人?”
他偏头撇开视线,叹息一般道:“你们走吧。”
洛夕微微一愣,华裳也抬起了头。
“走?”华裳一脸的诧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苏先生,您让我们去哪里?妾身还未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呢。”
洛夕也终于反应过来,急切道:“苏先生,刚刚是我鲁莽了,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个粗人计较。”
苏泽淡淡道:“报恩就不必了,救你们的是瑾七和幽姑娘。我帮忙,也不过是在报答他们的恩情。”
他这般说着,朝一旁的明烬和幽华微微躬身,便往阁楼门口走了过去,对那群姑娘道:“都挤在这里做什么?今日不开张了?”
姑娘们惊慌失措的,一哄而散。
明烬看着那一袭白衣关在了门扉后面,又转头看了看仍旧一头雾水的两人,道:“洛公子,巩家堡出了事,你知道吗?”
洛夕在天息界的时候,倒是听尚乘升提过,说他是接了巩家堡的请帖去帮忙抓狐妖的,不过,尚乘升对狐妖什么其实并不怎么上心,之所以应下这桩差事,也是听说七星宗的顾衡顾真人在,想去找他比剑而已。
所以,尚乘升对巩家堡当时的情形不了解,也不知道那时候洛夕的父亲已经死了。
洛夕自然也就无从知晓。
而从天息界出来之后,洛夕若是在镇北军中多留两天,或者跟那位平州大都督多聊几句,兴许就能知道巩家堡的情况了。
可是,因为各种原因,这些都没有发生,以致于到现在,他仍旧不知道,那个他曾说“此生再不踏入”的家,已经没了。
明烬将前因后果给他讲了一遍,最后道:“巩家堡的事,我很抱歉。不过,苏先生的妻子是死在巩家人手中的,他自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也是因为巩家。他原本在三百年前就是个死人了,这三百年来,支撑着他留在这人世间的、唯一的念头,就是复仇。”
洛夕骤然间听到这样的消息,悲痛之余,更多的是震惊,目瞪口呆的望着他,甚至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明烬微微叹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错不在你,但你……别怪他。”
……
洛夕和华裳离开了。
临走前,洛夕在苏泽的房门口站了一个时辰,但苏泽没有出来。事实上,那一日,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日都没有出门。
飞天楼的姑娘们也没有送他们,但偷偷帮他们准备了马车,还在车上塞了一堆吃的喝的用的。
明烬问他们,打算去哪里。
洛夕道:“去寻家母。”
巩枝原本也是主犯,但她已经疯了,所以,当时云缺只废了她的修为,并未取她的性命。巩家堡散了之后,巩戚玉游历天下去了,巩谦带着自家妹妹去了空桑城。
明烬问道:“要我们送你一程吗?”
洛夕谢绝了,略自嘲的笑了下,道:“在巩家堡的时候,我一直都是按照祖父和母亲的期待过的;遇到念一之后,又一直都跟着他走。如今,我也该学着走一走自己的路了。”
他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女子,“只是,阿裳要跟着我受苦了。”
华裳摇了摇头,又给明烬行了礼,道:“七爷大恩,妾身此生难忘,日后若是有机会,再给您跳一支舞。”
明烬目送着马车走远,看着古道上的尘埃掀起又复落下,然后,被其他的人群或马车踩过、碾过,又复扬起……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