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处闹出的动静并不大，但却足以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四周其他顾客与导购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很快浮开一点窃窃的私语声。
姜染的慌张在三秒后被压成淡定。
她还从没做过这么冒险的事，突想起自己还带着口罩。旁人看不见她的脸。即便是离自己最近的这个他，也只能看清她的眼睛。
思及此口罩下的唇角浅浅弯起来，流露于眼眸的神情也转变为一种不解的迷茫，带点无辜的意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看到了。”少年漆黑的目光沉沉落回她脸上，却没半分让步的意思，“拿出来，我会让你走。”
言下之意，若她不肯，这件事不会善了。
就这会儿，姜染仔细端详了下眼前的少年。
方才一打眼，她只感觉到了一种冷感。
一种清澈的、干净的冷感。
可再仔细看，她才发现他长得也很好看。
眉清目隽、端端正正的，肤色很白，眼睛是纯正的黑色，有点不食烟火的味道。
云坞镇上竟还有这样的极品？
这时另一行工作人员闻见异样匆匆走上前来，打量了下眼前的场面低声询问怎么了。扫她一眼，少年头微偏，俯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耳边低语了什么。
后者的眉宇渐拢起。
这男人看起来像是这家店的负责人，穿西装打领带。姜染看见他左胸位置别了一个银色胸牌，上面写着“一店店长”。
“抱歉，这位小姐。”他对姜染礼貌微笑，“能否把您上衣右口袋里的东西拿出给我们看一下。”
“凭什么？”姜染顺势皱起眉，“你们这是在怀疑我什么？要搜身？”
其他宾客这会儿也没心思选东西了，专心致志地看着这边的热闹。
见她不愿配合，店长意味深长地偏头同身旁的另一个员工对视了眼。那员工看起来像是安保人员，心领神会地走到店门口跨立一站。
这是把门守住了。
其他顾客不禁更诧异，喧哗声大了些。
导购轻声安稳着他们等这边处理好就可以让他们离开，不用担心。
店长仍带着客气的笑，“小姐，要不我们移步员工室具体说？”
“我不。”姜染说：“我就在这儿。”
眼看说不通，店长消了笑，神情变得郑重，“小姐，我们实话跟您说吧。”
“我们的员工称刚才看到您私自将我们店的东西偷偷拿走，就在您的右上衣兜里，如果您执意不愿配合，我们只能报警处理了。”
说到“我们的员工”的时候，姜染没忍住看向最初那个少年。
他也正盯着她。眼神冷漠，薄唇微抿。
“那就报啊。”姜染反而笑了，手一背，仰起头，语气是绝对的坦然。
“不过我丑话也说在前头，如果报警的结果是你们冤枉了我，那我不会轻易就算了的。你们自己选。”
她边说视线边有意无意地向那少年轻瞥，有几分寻衅的味道。
店长不得不承认这女孩的身上有种气场，和他们这的人很不一样，和一般的普通人也不一样，和“贼”一字更难扯上关联。
听她这样讲，他心下也不由泛起怵，犹疑地看向那少年。似乎在用目光向他确认究竟有没有看错。
少许静默，其他人的视线也纷纷落在他身上。
选择权也像在此刻无声地交付于他。
姜染笑吟吟与他对视，像也在等。
微顿了几秒，少年向前一步，向她摊开掌心，“拿出来。”
这举动，证明他坚定自己没看错。
姜染讶了下才遗憾般轻叹了声，“好吧……”
她低头，右手慢吞吞揣进衣兜，却没马上拿出来，而是轻轻也向他迈进一步扬起脸，直直立在他面前。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心虚想小声求饶的时候，她却忽然眼尾一弯，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悄声道：“小哥哥”
他无声蹙眉。
少年的眸中映出一个带着口罩、看不清脸，眼睛却亮盈盈笑眯眯的女孩的倒影。
那双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也越来越亮，让他莫名联想到一只偷笑的小狐狸，引着猎人入套猎人还全不自知，狡黠又调皮。
“你可别后悔……”
……
五分钟后，姜染推开彩妆店门，穿过马路，将一管唇膏丢到孟拓的怀里。
唇膏外还裹着包装，背面贴着写了店名的价签，一看即知的确是属于那家店里的东西。
孟拓漫不经心地捏起来看了看。宋之帆表情震讶，“我去！姐，神了啊！你到底是怎么搞出来的？”
“小case！”姜染扬眉。
姜染的上衣右口袋里的确有样东西，但却不是他们店里的东西，而是她随身带的定妆粉。
在刚才，她也的确是将一样东西揣在了兜里。
可揣的，也正是这盒定妆粉。
一切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
在跟随她的那位女导购走开后，她确定了没人关注她，于是走向最贵的柜台，从兜里偷偷拿出了那盒定妆粉。
她原定的计划，是将定妆粉放在柜台上，装作它就是这店中所售的物品的样子。等有店中员工看向自己的时候，再将那盒定妆粉“偷”在兜里。
可在粉饼放在柜台上时，她却突然后悔了。心道自己是有什么大病才会应了孟拓这个赌约。
姜染自问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坑蒙拐骗这种事也向来为她不耻。犹豫几秒，她最终决定不干了，于是又将那盒粉揣回了兜里往外走。
却未想会被叫住。
这事其实解释起来不难，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她看见那少年的模样，看见他正经经冷冰冰地命令她拿出来的时候，那一瞬她突然很想跟他唱反调。
计划就这么在她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进行了下去。所以，在她刚刚从兜里将自己那盒他们店中没有、整个云坞也不会有、价值不菲的高奢粉饼时——可见那些人会是什么表情。
店长当场脸色便难看极了，惭愧地连连道歉。其他的顾客也未想会有这样的反转，一个个也讶异得不行。
最惊讶的还是那个少年，一瞬眉拢得极深，眼睛愣愣地盯着她手中的东西，像难以置信又不解。
而在店长让他道歉的时候，他却坚称自己没看错，不肯。
店长不听他解释。姜染心虚，讪讪从货架上挑起一只最便宜的唇膏表示把这个送她就当算了。店长自然求之不得。
……
宋之帆叹为观止，“靠，绝！你这叫啥啊姐？声东击西？偷梁换柱？”
姜染轻笑拍他一脑壳，“这叫兵不厌诈！”
她说着视线转向孟拓，用目光递去了一个“服不服”的眼神。孟拓对视两秒漫笑了声，然后懒洋洋鼓了鼓掌。
“你赢了。”
姜染扬起唇。
收回目光时，她不禁然悄悄眺向马路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