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看到李中堂发飙，除了皇帝，其他派系的大臣都噤了声，他们幡然醒悟：这将是中堂大人与帝师集团的直接对弈，自己这些小喽啰，已根本插不上嘴，在旁看看自撸也就好了。</p>
果不出所料，光绪帝下旨，退朝，召李鸿章和他的几名心腹，到养心殿秘密奏对。</p>
养心殿内，熏香缭绕，黄绸红椅，官袍济济，气氛却不寻常。</p>
翁同龢道：“中堂大人，这般急先锋的劲头，可不像你呀！”</p>
李鸿章板起脸，道：“哼，事有轻重缓急，这可是我大清千载难逢的良机，此时不急先锋一把，枉为人臣，难道还拿着俸禄、呆在京城里混吃等死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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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李鸿章便把翁同龢一伙骂了个遍。</p>
也是，帝师集团在北京城里吵吵闹闹快十天了，却连一个应对的章程都拿不出，无怪远道而来的李鸿章耻笑于他。</p>
翁同龢涨红了一张老脸，漆红的官帽摇晃：“我，我是稳重持国，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一个应对不当，就可能把我大清拽入万劫不复之地！”</p>
李鸿章晒道：“切，说穿了，还不是胆小？陛下，老臣愿意立下军令状，此次出征，我北洋必定大获全胜，夺回上海，将刘坤一这逆臣擒拿回朝！而且，如果运气好，不说拿回全部关税权，但拿回其中一部分，还是可以预期的！”</p>
要说李鸿章为何如此有底气，自然与他所获得的情报密不可分。</p>
北洋水师距离上海极近，对战事进展的把握，也远胜京城。</p>
李鸿章已得知，经过激战，堂堂南洋水师只剩下区区六艘战舰，而英国驻中国的战舰，更惨些，已然全军覆没。</p>
唯一的障碍，大概就是那位不知抱着什么念头的北海伯爵的舰队，不过李鸿章帐下有雷龙献计，说龙灏的战舰只是擅于打埋伏，最是擅长捡漏，敲闷棍，若要论到堂堂正正的炮舰列队对轰，是绝对没法比得上北洋水师的。</p>
况且，李鸿章也联系了除去英国以外的多个国家使节，他有理由相信，在自己进逼的水师和多国洋人的外交压力下，那位炼金国国王……会让步的！</p>
李鸿章心里打的一副好算盘：他此行，只是去捉拿刘坤一。至于龙灏，他根本没有抱着得罪他的念头，能与这位上升势头极猛的炼金国王谈和，双方各取所需，便是皆大欢喜的局面！</p>
养心殿内，李鸿章准备的奏对极为充分，有理有据。翁同龢一方则节节败退，张口结舌，最后小皇帝光绪不得不拉了偏架，吹了暂停哨：“咳咳，众位卿家，今天的讨论就到此为止。军费一事，兹事体大，且容朕好生思量一番！再议吧……”</p>
李鸿章倒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以清廷一贯的办事效率，没个十天半月，这笔钱款是断然划拨不出的。</p>
不过他也不急，其实。他来京师要钱只是一个姿态，暗地里，他的北洋水师已经拔锚起航了，经费来源嘛：自然是雷龙背后的继承候选者。</p>
有了这位在上海根植的候选者的支持，这也让李鸿章对与龙灏和谈的信心大增。</p>
他此次来到京城，要的其实就是一个大义！</p>
一个名正言顺接管南洋水师，打掉刘坤一这个两江总督的天家圣旨而已！</p>
……自从李鸿章进了京，光绪帝红火了十来天的‘运势’似乎就开始转向。</p>
这不。奏对后没过一天，他那个‘中场暂停哨’就失去了作用，原因很简单：老佛爷宣旨召见李中堂了！</p>
颐和园，乐寿堂。</p>
老佛爷穿戴齐整，胸口挂佛珠，长长的仿佛妖怪一样的指甲一翘一翘，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征象，代表她的心情不错。</p>
的确不错，慈禧已从最初的恐慌中走了出来，她在园子召见李鸿章。自然是要问一问这位股肱之臣对江南巨变的看法，以及应对策略。</p>
“李爱卿，你说这英国人，是打不进来了吧？”慈禧没绕弯子，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问出了心中最关心的那点。</p>
“肯定打不进来！”</p>
李鸿章被赐了座，半撅着屁股，其实比站着还难受：“据老臣所知，英国人与南洋水师的战舰同归于尽，短时间已成不了气候，再者说，老臣奉命经营北洋多年，开拓进取不敢说，但保家卫国，还是足足可为的！”</p>
“嚯，那就好！”</p>
慈禧得了准信，展开了笑颜，脸上的粉一个劲地掉：“李爱卿，好生坐着吧，哀家这儿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你要是再这样拘谨，哀家都不好意思继续询问你了。”</p>
“多谢太后赏赐，老臣遵旨便是。”李鸿章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屁股一扭，终于坐了个踏实。</p>
不过纵使这样，他也只敢贴上半个多屁股，而不敢大大咧咧地坐完整了。</p>
“爱卿，哀家来问你几个问题，回答的好，这一百万两纹银，哀家就做主拨给你！”</p>
慈禧口头难得大方，“哎，哀家也不是不懂国事之人，眼看着江南发生这等巨变，哀家难道会不识大体，留着银子修园子吗？哎，前段时日哀家要修园子，那还不是国泰民安，举国升平，夷人也忌惮咱的北洋水师吗？所以，趁着好年景，哀家才想小小地操办一下寿宴！哎，人生六十古来稀，哀家为了大清，耗费了多少青春，牺牲了多少心血，做个六十寿诞，搞的热闹一些，大家喜庆，难道也错了吗？”</p>
听着这老太婆厚颜无耻地往自个脸上贴金，老道的李鸿章默不作声，只是低着头，头上的花翎尾一上一下地晃着，似乎在说：太后说的对！</p>
有了雷龙背后的那位继承者的支持，对‘区区’一百万两银子，李鸿章其实并不太看重，能拿就拿，不能拿也无妨。</p>
但既然这会儿慈禧主动开了口，他也只能打起精神应道：“太后尽管问，老臣但有所知，不敢不尽答也！”</p>
“好，第一问，李爱卿，你此去上海，可有把握打得过那个什么炼金国王？”</p>
“回太后，老臣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此去上海，目的只在于捉拿首犯刘坤一，对那炼金国王，老臣会以炮舰威压为主，和谈降服为辅，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与他开战的。”</p>
李鸿章对慈禧说的才是大实话，他那北洋浩浩荡荡地前去，其实也只是打个声势壮大，真要他与龙灏在海上决一死战，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p>
“噢，为什么呢？难道李爱卿的北洋，打不过那蛮夷之王的龙灏？”</p>
对龙灏拒绝了铁帽子王的封赏，反而是自封一国之主，与自己平起平坐，慈禧太后其实是很记恨在心的，这时有了机会，她自然要问一问手下第一重臣，打败龙灏的胜算。</p>
“不是打不过，只是那样做，殊为不智。”</p>
李鸿章早有腹稿，面对慈禧的问题，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以老臣的眼光去看那龙灏，他不过是一商贾，计较的只是蝇头小利，不过他这几年运势惊人，遇上了英国女王这个命中贵人，才会被他侥幸当了一个什么英联邦的国王……可实际上，他的底蕴是极不厚实的，如风中沙城，禁不起大风浪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