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止一次地想:
弦音,如果当初的你,没有转身离开;老师,如果当初的你,没有作出那个决定……
如果……
如果时光可以倒退,如果错误可以弥补,如果失去的一切可以重新再得到……
如果……
那么,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时候,他十七岁。
“我,岑光!要为世上的光明而战,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让黑暗无法侵袭,让黑暗无法蔓延,我的一生都会为这个目标奋斗!”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天的阳光很好,折射在雅克兰斯绝美高大的雕像上,让人心生一种奇妙的温暖。空气中带着一股泌人心肺的花香,无数蒲公英的种子小伞般在风中飘来飘去,寻找一方土地,落地生根。
“呵呵呵!这个笨蛋!”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的弦音背对着阳光,让人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每一次回想到她欢愉的笑声,仿佛自己也会迅速被感染,跟着笑出声来。
老师沉稳地站在他的身后,目光中隐藏着深沉的爱意,带着一丝骄傲的肯定,微笑着点了点头。
自己的豪言壮语被弦音笑过之后,他尴尬起来,慢慢移开几步,把位置让出来。
笑声过后,弦音一本正经地走到雅克兰斯雕像前。
“我,弦音,要为所有的无辜人民而战,要他们安定生活,远离杀戮!”说到最后,少女悦耳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坚定,“我会把这个目标背负在肩上,一生……一生都不会改变!雅克兰斯,请你帮助我!”
四周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直到她说完,梵音才懒洋洋地走上前来,把手随意地搭在她的肩膀上,飞快地说道,“他们前两位的目标我一定会辅助到死的!所以……”声音懒散地拖长了说道,“今天的起誓仪式结束!老师,请我们吃饭去吧,我要饿死了!”
弦音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愤怒地吼道,“这么正经的场合,你为什么不能正经一点儿?”
“怎么不正经了?我很正经呀!”梵音委屈地开口辩解。
“那为什么要提到吃饭这么庸俗的事情?”
“吃饭怎么庸俗了?你不用吃饭的吗?老师不用吃饭吗?岑光哥不用吃饭的吗?在我眼里,吃饭是最高贵的事情呀!”
“可是吃饭这样的事情,你怎么可以在雅克兰斯面前说!”
“雅克兰斯不用吃饭的吗?何况我又没在他的面前说,这只是他的雕像而已!”
“总之就是不可以!”
“姐姐,你打得我好痛!”
“还有更痛的,你要尝尝吗?”
“你只比我早出生了三分钟而已!老师啊,救命哇……姐姐要杀了我啊!”
那天和煦的阳光暖暖地照耀在他们的身上,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梵音哇哇大叫不计形象地在前面跑,弦音挽着袖子在后面追,只有他安静地陪在老师身边,一脸幸福地向着山下走去。
那时候的绚烂时光,多美呀?
弦音,那时候的我,未能理解你誓言里的深意呢……是不是那天的雅克兰斯已经见证了我们这些小儿女的誓言,他在冥冥中给我们安排了无可悔改的宿命呢?
夜里,他来到了一个奇妙的空间。
清浅得可以一眼看到鹅卵石的小池塘上面漂浮着碧绿的青渠,有些青渠开了紫色的花,泛着淡淡的香气。他站在水面上,静静地注视着前方不远处正在小心翼翼往水面上搁放新生小鸭的弦音。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她自然地转过头,轻轻地微笑了一下,“你来了?怎么这么晚!”不满地嘟起小嘴,带着撒娇般的可爱。
“昨天老师交代了一些功课,所以睡得有些晚!”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她笑得释然,双手捧起一只可爱的毛茸茸绒的小鸭子递到他的眼前,“你瞧,这些小东西是不是很可爱?”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常年锻炼的手掌中生满了茧子,他僵硬地捧着这小小的温暖在掌心,唯恐稍稍用力就毁了这么美好的存在。毛茸茸的小鸭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僵硬,俯下身子用坚硬的小嘴啄了啄他的手腕,他一阵痒,蹲下身子,将鸭子放在水面上,它轻轻一拨水,立刻滑出老远。
“岑光,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弦音突然小声开口,若不是这空间太过安静,他几乎听不真切。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点了点头,幸福地笑了笑,“好,就这么过一辈子!”
“什么事就要高兴得过一辈子啊?”突兀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尴尬地两人立刻站起分开,弦音卷起袖子一副发怒前的暴风雨征兆,“你怎么跑到了我们的梦里!”
“我为什么不能进你们的梦?你们的梦十八禁吗?见不得人吗?你们的梦有专利吗?为什么我不能来!”
“你找死吗?”
“你干吗老打我的头!哎哟……你再打!啊!!!你还真打呀!姐夫……救命啊!姐姐要杀了我啊!”
梵音那句玩笑般的“姐夫”让他的脸色一红,紧张的握着拳不知所措。
水面上追逐打闹的两人踩出一圈圈的涟漪,小鸭子立刻嫌恶地避开他们。
眼前这样温馨的场面仿佛灰色的照片,永久地定格在他的脑海中,每每再回想起来,都带着令人心痛的灰暗。
但只要想到幸福,就会不自觉地想到那时的情景。
弦音,不是说好一辈子的吗?
为什么你一转身,就忘掉了我们的诺言?
那时候,他十八岁。
不顾众人的安慰劝说,独自一人闯过层层关卡,凭借着最后的一点力气,撞开那道厚重的木门。
满屋子惊讶的视线全部在门开的一瞬间,落在他的身上。
冰冷,怜悯,不悦,平静,麻木,不满,可怜……
每个人的眼神都不一样,却告诉了他一个噩梦般的答案。
老师背对着阳光,让人看不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你们都出去吧,岑光,你留下来。”他疲惫不堪地摆了摆手,满屋子的人静静地起立,行礼,恭恭敬敬地离开。
在脚步迈过他身边时,有人停顿了一下,嗤地笑了一声。
后来在等待破晓的无数黑暗时光中,他一直都在回想,当时的他们,在笑什么呢?
笑他的无能?
还是笑他的无力?
亦或是笑他的无可奈何?
老师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岑光……”
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走过去,扑倒在他的脚边,“老师……”刺眼的光芒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痛苦地盯着老师,一字一句地问道,“是真的吗?弦音要去和亲,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