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姐妹离开后,夏御也走了,独留靳涵一人站在厅中,手上无意识地撕扯着绫帕,用力之巨,连青筋都爆出来,看得小娥心惊,同时也大惑不解:今天这场戏,明明是她家姑娘抓住时机,成功地离间了大少爷和大奶奶,可为什么,大奶奶把大少爷拉到一旁说了几句话,情势就急转直下,大少爷不但正眼都没瞧她家姑娘一眼,还走得那般匆忙?</p>
夏御确实走得很匆忙,一面走一面吩咐套车,管家告诉他,马车已经让大奶奶叫走了,夏御当场光火:“难道我家穷得只剩一辆车了?”</p>
管家躬身回道:“大奶奶自己的七宝车转毂坏了,她坐的是您的华盖车。”</p>
夏御挥挥手:“管他什么车,先赶一辆过来,能出门就行。”</p>
他这位正室与他不相得,却和他的父母趣味相投,都爱打肿脸充胖子,家里哪怕日日闹饥荒,出门的的行头务求奢华,所以她的嫁妆里,最值钱的家什不是千工拔步床,而是一辆七宝璎珞车,内饰七宝,外绘金鸾,比他的朱轮华盖车贵重多了,平日她是绝瞧不上眼的,今天自己的车坏了,才寻摸上他的。</p>
管家看主子脸色不善,小心翼翼地动问:“您这是要上哪儿呀?”</p>
夏御攒眉催促:“啰嗦,让你套车就套车。”</p>
管家不敢再多问,赶紧安排人手陪少爷出门,临走时特意跟小厮兴儿交代,让他用心侍候着,兴儿也摸头不着脑,懵懵懂懂地随少爷出门,赶车的护院看着门前的两条大路问他往哪边走,兴儿硬着头皮敲车门,只听他家少爷在里面不耐烦地答:“西门!”</p>
大半个时辰后,他们的车已经到了西门外的十里长亭,兴儿再次回头:“少爷,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天色不早了,我们连行李都没带,要是在外面过夜的话……”</p>
不知过了多久,车里总算传来压抑的声嗓:“回去吧。”</p>
说出这句话的时侯,夏御闭上双眼,握紧拳头锤向车壁,兴儿听见咚的一声,心里惊疑不已,他家少爷乃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平时最在乎自己的形象,走到哪里都一派斯文,几曾这般粗鲁过?</p>
马车于黄昏时分驶回了夏家在云都的宅邸,靳涵听到消息赶过来问候,被兴儿挡在书房外。</p>
目送二奶奶不情不愿地走远,兴儿回到屋里,一面往茶杯里添开水一面试着劝解:“您今儿到底怎么啦?再如何也要吃饭啊,要是把您给饿瘦了,回去太太会揭了奴才的皮。”</p>
夏御只是不吭声,端起茶水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表情阴郁中又带着几分焦躁。</p>
夏御被小娥请走时,兴儿手头忙着别的事,并没有跟随,这会儿见问不出什么来,抓破了脑袋想,才算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雍郡王府的容侧妃,也就是昔日的容三姑娘。</p>
记得小娥来时,好像说,大奶奶在接待雍郡王府的姜侧妃,姜侧妃每次来,无非是哭诉雍王爷不爱她,只宠着那个狐媚子,偏偏那狐媚子与他家少爷渊源颇深,对这二人的始末,从小跟在少爷身边的兴儿可是一清二楚,他对容悦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正宗表小姐容恬。</p>
要说起来,他家少爷对这位容三姑娘,确实有些亏欠,那时候两人多要好啊,世子夫妇也特别喜欢他家少爷,少爷明明是夏夫人的亲侄子,每次去容府做客,却在容家二房那边盘桓,跟容悦形影不离,跟亲表妹容恬倒不怎么合得来。</p>
那时候,容徽还是庶子,容征才是容府的少主,容徽一房的人都上赶着巴结他们,容徽也好,夏夫人也好,包括夏家的长辈,都乐得见到少爷得到容征的赏识。容征膝下无子,少爷若能娶到他唯一的嫡女,等于掘到了一座金矿,说不定,连整个景国将来都是少爷的!</p>
夏家长辈的心里,恐怕早就把容三姑娘当作媳妇人选了吧,亲戚们坐在一起,没少开过这两人的玩笑,少爷听在耳里,也没见他反驳过啊,分明是默认了的,可等容征一死,夏家的主子们,还有容徽一房的人,立刻都变了脸。别人变脸也罢了,连少爷自己都瞧不起容三姑娘,就真的有些不应该,竟然还想收她为媵妾,也不想想,一个好端端的嫡女,凭什么给你做妾?</p>
看人家雍王爷,连侧妃都怕委屈了她,给她讨了个封号,差不多跟正妃平起平坐了,夏家的主子们以后见了她,还得恭恭敬敬地见礼呢。</p>
少爷起初见容三姑娘死了爹,丢了世子独女的身份,觉得她配不上自己了,改聘容二姑娘,聘了又后悔,唉,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吃?容三姑娘如今成了王妃,少爷还只是放不下,在云都一住数月不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倒叫他们这些当下人的为难,想催少爷早点返家,又不敢实话实说,怕戳了少爷的心窝子。</p>
兴儿腹诽半天,见夏御神情恍惚,卯起胆子上前问:“少爷,是不是容三姑娘出事了?”</p>
夏御猛地抬起头,眼里红丝隐现:“你听到什么了?”</p>
兴儿忙摇头:“没有,没有,只是见少爷这样子,乱猜的。”</p>
夏御满腔心事无人可诉,便对着心腹小厮长吁短叹起来,兴儿才明了下午那会儿少爷究竟意欲何为,不禁瞪大眼:“原来您打算出去寻人,您知道她逃去哪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