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述的这些,苏瓷是不知道的,作为女眷,姐妹俩略作梳洗,和苏蓉一起,先跟着陈氏进王府拜见颜姨娘。
这位颜姨娘,是杨延宗的亲姨母,也是世子的生母。换而言之,世子和杨延宗其实亲表兄弟。
颜氏姐妹原是官宦出身,后被抄家男丁问斩全家女眷没入教司坊,颜氏姐妹事发时不在家中幸运逃出,后来失散了,妹妹小颜氏即杨延宗的母亲嫁了个小乡绅,后来母凭子贵跟到绥平,最后才得以姐妹相认。
至于大颜氏,即颜姨娘,她被王府管事从人贩子手里买进府当侍女,后来被王爷看中收了房,再后来王妃无出,在众多出身低微的侍妾中选中了她,她的儿子生来就被记到王妃名下做了嫡子,这就是世子季堰了。
虽然只是个妾,但凭着世子,却也算个了不得的亲戚。
苏瓷她们到的时候,杨延宗带着杨氏兄弟和林亦初苏松也刚好到,苏棣没来,他这年纪的外男并不适合进内宅。
世子命季郴带路,本人却没来,毕竟他是王妃养的嫡子,偶尔去看看颜姨娘可以,这种情况却得避嫌。
苏瓷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脚尖前三尺,跟着大部队进去,先去主院拜见王妃,王妃看在世子面上见了见说了两句,就让她们自便了。
离开了华丽的主院,沿着朱红廊道前行,不多时,就来到一处玲珑精致的临水阁楼,规制看着一般,但不管屋外的花木修剪还是屋内摆设装饰,看着都极用心。
苏瓷心里嘀咕,这颜姨娘生了儿子后没被王妃摁死,可见也有两分本事的了。
心里想着,前头的人已经进去了,她和苏燕对视一眼,跟着陈氏身后也进了门。
上首坐着一个满头珠翠的美貌贵妇,眉眼间和杨延宗有几分想像,不等季郴问安说话,已声泪俱下,一把将跪下请安的杨延宗拉起来,哭道:“幸好你兄弟几个无事回来了,不然等见了你娘,姨母都不知如何说话才好了!……”
但一时想起还在遭难的妹妹妹夫,心里又焦急,被好一番劝慰,这才勉强停了下来。
杨延宗等人是外男,不能多留,这又哭又劝才一刻钟,侍女已上前小声提醒了。
杨延宗几人便起身:“姨母,那我们先回去了。”
“去吧,等安顿下来再给我个信,有什么缺的就使人来说,给我和世子说都行。”
杨延宗笑了笑:“谢姨母挂心。”
这人笑起来,看着也没丝毫如沐春风的感觉。
苏瓷心里吐着槽,杨延宗等人走后,这厅里一下子就空了,颜姨娘洗过脸重新上妆后,回到主位坐下,和陈氏说过几句,就冲后面的女孩子们懒懒招了招手:“你们吃苦了,来,过来让我瞧瞧。”
杨延宗等人一走,颜姨娘的激动情绪也没了,姿态随即端了起来。
苏燕心里撇撇嘴,这种招猫逗狗的语气她是十分不喜欢的。
不过姐妹俩都没吱声,挂着点微笑,上前福了福身,就不吭声了。
反倒是苏蓉,微笑晏晏,主动问安,又关切问:“姨母似是清减了些,可是没休息好?”
苏杨两家父亲是结义兄弟,所以苏家女孩也跟着喊姨母的。
“这些日子,我这心啊,惦记这个惦记那个,哪儿能歇得好?”
有人捧着,说话当然才有趣味,颜姨娘立即招手叫苏蓉到跟前说话了,说不了两句,苏蓉就亲自上手给颜姨娘按摩穴位,按了一会儿,颜姨娘感觉很不错,就对陈氏道:“你是个有福气的,有个手这么巧的女儿。”
陈氏微笑以对:“是啊,是个手巧的。”
在上面人看不到的角度,苏燕偷偷翻了个白眼。
苏瓷暗笑一下,这也是常态了,颜姨娘本身就是个妾,这个身份导致她对苏蓉天然有几分微妙的观感,再加上苏蓉本人知情识趣,而原主本来就不喜欢杨延宗,对这个酷爱压在她头上充长辈的颜姨娘毫无好感,来了就装木讷的。
正巧,苏瓷也对捧人臭脚没有兴趣,尤其是炮灰的,刚好接过原主的接力捧继续装木讷,和苏燕就是一对木讷姐妹花。
这么一想,还挺可乐的。
她心里暗笑一下,继续不动声色欣赏室内的摆件和插花,等她欣赏到西墙边第三瓶垂丝金菊的时候,终于可以打道回府了。
苏瓷活动一下发麻的脚丫子,欧耶!
……
马车辘辘离开王府,他们果然没有回原来的家,苏棣把她们接上,跟着杨延宗一起回了青锋营的营房区。
家眷能居住的房舍在外围,房舍不算大,但能住在一起挺好的,发生什么都能马上反应,安稳很多,也有安全感很多,做什么都方便。
天色不早了,除了杨延宗之外,大家围着一起吃了饭各自回屋休息了,苏燕怕妹妹陌生地睡不好,拉着苏瓷睡一间房。
姐妹俩往床铺一躺,伸了伸懒腰,苏燕抱怨:“今天可真累啊!”
她撇撇嘴,小声:“幸好咱们不用天天看见她。”
苏瓷噗呲一声:“是这样没错。”
姐妹默契对视一眼,促狭一笑,上床滚了两圈,苏瓷搂着被子呻吟:“别理她了,哎总算能睡床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多不容易啊,都听到骨头咔嚓咔嚓响了,什么都甭提了,先一觉睡到明天中午再说!
……
苏瓷真一觉睡到大中午,才睁开眼,就听见外头白姨娘抱怨住处的声音,没多久就被苏蓉按住了。
不过她睡得超好心情不错,就当伴奏了,不紧不慢吃完她娘留的早午饭,姐妹俩嘀咕一阵正准备收拾一下屋子,阿康就过来了。
杨延宗找她。
苏瓷挑了挑眉,她大概知道杨延宗找她干什么,之前提过一下了,因此也不意外,外面已经挺冷的了,她换了一身白地浅绿的袄裙,跟着阿康左绕右绕进了营区深处,阿康在一个门前停下,她就探头左右看看,背着手进了去。
杨延宗立在院中。
此时秋末冬初,午后阳光正好,杨延宗一身苍色的圆领袍裾,黑色皮质束袖,脚踏黑缎面皂靴,正立在影壁前,高耸的石质影壁阻隔阳光,他一半身影暴露在阳光中,另一半被石壁的暗影遮挡,袍子色泽便呈暗刻的淡淡紫色,身姿和山根处显得愈发挺拔深邃,凌厉摄人。
和他的人一样。
世子和他的表兄弟,却为了保住嫡母那边的表兄弟,迫不得已之下,最终选择放弃了他。
至于姨母,大概是不知道的。
表面没撕破脸,实际暗流汹涌。
这是一个刀尖上行走的男人,一切都心知肚明,却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还要挤身回去。
不过,苏瓷倒很快没空想这些了。
她眨眨眼睛,背着手两步上前:“大公子。”
杨延宗嗯了一声。
他转身,苏瓷会意跟上,抬脚进屋。
这是一处很宽敞的厅堂,两边各有一整面墙的巨大百子柜,好几个包着蓝色头巾的药僮在忙碌,这里是军医营。
军医营必然得有可信任的一署抓在自己手里的,杨延宗手下原来有好军医,但现在没了,苏瓷正好展现了自己的技术和天赋,他遂把这里安排给苏瓷。
苏瓷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些杂七杂八的,便听见杨延宗问:“你还有什么需要的?”
苏瓷眼前一亮,瞬间回神,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有!我想找陈芥菜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