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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1 / 2)

 陷入两难境地的李明缜无法解决眼前的情感困惑,孙嘉禾所给予的爱情是他所需要的,她给了他温暖、慰藉、安全感、此生不渝的爱情,这些都是他生命里所贫乏的。孙嘉禾一点也不像城里姑娘那般高傲、瞧不起乡下人,这也保护了他那颗脆弱的自尊心,若不是无意中发现她竟然是害死他姐姐的仇人的女儿,他也会与她在爱的河流中泛舟,直到抵达幸福的彼岸。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可叹是造化弄人、命运使然。

一开始,李明缜想就当姐姐的仇怨并不存在,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作恶的都受到了命运的惩罚,不必再用过去的事情惩罚自己,但是,当他与孙嘉禾在春风里、秋月下说着那些情深义重的体己话时,他便不由自主想到他那位年纪青青便香消玉殒、含冤地下的姐姐,姐姐曾经给过的那些温暖,他怎敢忘记?他没法假装眼前的爱情与逝去的姐姐并无关联。

既然无法自欺欺人,索性快意恩仇也不失是一种办法。李明缜也曾经想过诱敌深入、把孙嘉禾诱引到情到深处的黑暗森林落入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明丽干净、活泼无邪的女孩,他又怎么下得了手呢?

也便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和孙嘉禾分手。某个春日的午后,李明缜在京华大学的后山凉亭(也就是他发掘商汤时期甲骨文的地方不远处)等待孙嘉禾,在他的嘴巴里已经聚焦了不下一千种的分手秘诀,但见到穿着红色毛衣的她从开满杏花的远处走近时,分手秘诀却一个也想不起来,当她走近时,他闻到了那么橘子花的幽香,脱口而出的是,“你怎么才来?”

她有些嗔怪地回过头来,颇为仔细地看了看他,“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说话间,她的手便伸过来了,放在好的额头上。“并没有发烧啊。”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桃花酥还是有香肠。”

他别过脸去,一阵轻柔的风从无处的杏树林吹了过来,这是春天的风,柔软、和暖带着莫名植物的气息,一片片粉白的杏花在风中飘落,而午后的阳光在他含泪的眼中折射出彩虹的光照。

久而久之,李明缜得了抑郁症。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得抑郁症了,就在他考大学那年,他也得过一次,不过那次轻微,那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的无趣,做什么都觉得无趣,足球也不想踢,围棋也不想下,喜欢的女孩从窗前经过也断不会在心里泛起微澜。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无趣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刻他都是在焦虑中度过,每一刻他的精神都想逃离,逃离这个世界,去往一个渺冥的世界,那里一片混沌,连精神也荡然无存。好在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没有依靠神谕、而是依赖内心的指引自顾自地走出了抑郁症无边的沼泽。现在想来,也许好笑,那也无非是想借机逃避考大学的压力,并以此为借口向父母撒撒娇,这有点恃娇自宠的味道。

时过境迁,这次的症状,李明缜觉得与上次并无二致,但这次病情断断续续,根本没有见好的时候,大有愈来愈重的迹象。他一到晚上就兴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于是,他便在校园里散步,一直散步到天明,他曾一夜撞见了8对偷情的男女,其中有两个是他认识的男老师,那两个白衣飘飘、一副谦谦君子的男老师显然也认出了他,他们涎着脸向他保证他们教的课他不用考试就能及格,他对一切毫无兴趣,朝他们挥挥手便走了。当晨跑的学生起来跑步时,他便回宿舍睡觉,可是他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就是睡不着。于是,他想到了自杀,他一天也不愿意活在这世上,但是,他也不能死在学校,他想死在家里,死在那张他与姐姐曾经睡过的、透过一大块的明瓦可以看到繁星与月亮的床,只有死在那里,他才安心。就是在那张床上,他吞下了半瓶安眠药,但被救活过来,从此开始了与抑郁症殊死搏斗的漫漫征程。

时好时坏,抑郁症就像江南六月洇湿的梅雨天一样,总是拭不干、擦不尽,虽然看似艳阳高照,但阴云却散布在晴朗之下,不消片刻便会聚会成淅淅沥沥。李明缜本以为与孙嘉禾的爱情是抑郁症的根源,“我恨我爱上了仇人的女儿。”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在李明柔的坟前忏悔,他休学回到了老家,关掉了手机,一天、两天、一个月不与孙嘉禾联系,一开始,病情似乎大有好转,于某个野菊花在草坡上随风起伏摇曳的瞬间他几乎已经忘记他是一个病人。但是,当一弯夏月初上、夏虫在风中吟唱、夏天的气息那么绵长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他记忆深处的那扇紧闭的门扉便被夜风打开,他在门前彷徨又惆怅,但他最后还是走了进去,一脚便跌入记忆的深渊,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刻意地不爱也是于事无补的,这一点李明缜也是知道的,索性便顺其自然吧,他恢复了与孙嘉禾的联系,好在那姑娘并没有责怪他这么些日子的杳无音讯,相反,对他的病情还嘘寒问暖,甚至还即刻动身来到乡下来看望他。也便是在他们分别一个多月后的第一次见面,他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他便知道自己的病是好不了了,他分明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知道是躲不过这爱情和煦的春光,但他的体内却有另外一种强大的力量要将他拉离这和煦的春光,要将他送往冰冷的绝望。他便是在这样的温暖与寒冷间来回穿梭,直至春起秋落、人生无望。

那个夏夜,吃完晚饭,李明缜与孙嘉禾一起去村后面的小河边散步。夕阳的最后一抹光亮已经于稀稀朗朗的蝉鸣里缓缓沉入黑暗之中,酷热的夏天也有清凉的间隙,从河面吹来的风带着温热的水腥气,当然,在河面运行的空气都带着浮萍的呼吸还有小鱼的呢喃,三三两两的萤炎虫开始了夜行,它们在夜风中顺流而下,闪烁着淡淡的光亮。这本是一个平常的夏夜,与李明缜所经历过的二十几个夏天并无什么不同,但今晚就是有些别样,因为孙嘉禾就在他的旁侧,他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那或许是一种与少女体香并无分别的香皂发出来的气味,又或许不是。她的胳膊,又或许是她的酥软的胸不止一次地于经意或不经意间碰上了他的胳膊,他如触电一般地缩回已经麻酥酥的胳膊,并刻意与她拉开了距离。要是在校园,此情此景,他定然会说“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又或是“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但是今晚,他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想一个人找一个寂静的所在,沉浸在寂静与黑暗的海洋,沉沉浮浮,不知生死。

夏虫的啾鸣、青蛙的聒噪也消解了两人之间寂寞无言对人心的荼毒,孙嘉禾并不甘心于一路的沉默。

“明缜,我看你的病也快要好了,还是回到学校吧,校园生活会有利于你的康复。”

既然沉默已然被孙嘉禾打破了,再保持沉默便毫无意义了,“你说的也是,我会考虑在适当的时候回去的。”

“适当的时候?你的意思是你最近还是不能回到学校?你的病明明已经好了呀。”

在星空下李明缜闭上了眼睛,太聪明的女人和咄咄逼人的女人都是令人讨厌的,而她兼而有之,而她的出发点又隐喻了神圣而伟大的爱情,他无言以对,他毫无办法。

“你怎么啦?”她终于觉察出他沉默中夹带的异样,并伸出手来要触碰他的额头,他把脸偏了过去。

“我还好。过一阵子,我就回学校去。噢,对了,我妈妈给你准备了些鸡蛋还有酱瓜,都是些乡下的东西,如果你还想吃玉米,我明天给你摘。”

她垂下头,并不言语。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地走到小河边,李明缜一路上都在想是哪里得罪了她。

河边居然有两个垂钓的人,发光的浮子在水面发着迷人的光,他们是李明缜他们村的,自然也是识得的,打过招呼后,又带着讪讪的笑盯着泛着微澜的河面。

“我明天就走”她撂下一句话,赌气似的兀自直直地快步了,留下他一个人木木然地呆在原地,于恍然中他认识到前面竟然说错话了。

回到京华大学,已是暑假的末期了。校园与当初李明缜休学时相比,明显地深绿了许多,这也难怪,当初走时,还是暮春,现在已是盛夏的尾声了。一切都是明动的绿意与葱茏,足球场上原先还是没有草的,现在草长得蓬蓬蔓蔓、摇曳生姿了。校园里的柿子树都结满了橙黄青绿的果子,掩映在鲜青泛黄的叶子间,以前每到开学季,都会有人借助夜色的掩护来摘柿子,然后把摘来的柿子和苹果、香蕉放在一起,熟得快,柿子的味道也还不错,当然要去市场上卖的柿子要逊色一些。李明缜也摘过柿子,那时,他还没有与孙嘉禾恋爱,轻轻松松,心无挂碍,可是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情知和孙嘉禾在一起是不行的,李明缜无法面对她是仇人的女儿这一事实,但若是分手,她也不会同意,他也还是会想念,而且也不是没有分手过,分了合,合了分,谁也绕不开他心里的执念,仿佛那是他们这一生都无法逾越的天堑。

情急之下,李明缜想到了一条毒计。他一头扎进了烟花柳巷、纵情声色,不为欲望的放纵,只为忘却苦苦相逼的现实。他人清秀,人缘也好,很快和一帮小姐厮混熟了,他找小姐有一个原则,漂亮干净的不要,气质非凡的不要,只要那么看起来脏兮兮、病恹恹、干巴巴的状似晒干的小青蛙样的女人,不为别的,只为早日感染上可以让他脱离苦海、无药可医的疾病。

没过多久,李明缜便遂了愿。他得了花柳病,这还是他对照从网上下载的图片比对得出来的,他搬到校外的出租房,一天一顿外卖,除了浑身奇痒难以忍受以外,这样的生活他也能过活,他甚至计划写一本小说,想记录他短暂而荒诞的一生。但是,他的身体在一天天地腐烂,他感觉到他的灵魂在慢慢地游离出他正在腐烂的肉体。他的灵魂是在市传染病医院回到身体的,孙嘉禾作为见证人目睹了这一惊人时刻,她并没有责备他,而是跑上跑下、替他寻医问药,在她的精心照料下,他的病很快便痊愈了。

自那以后,李明缜的病情一度好转,李明缜也收到了剑桥大学考古学院的留学邀请函,而且是全额奖学金,学费全免之外,他每个月还有1500英镑的生活费用,如果用度再节俭些,也能存下500英镑,这样,边读书也能边赚钱了。这次,系主任没去阻止,因为留学邀请函是剑桥大学一位名为elizabeth的优雅女士揣在兜里送过来的。elizabeth见过李明缜一次,在准备帮他办理往常手续之际,系主任过来说明情况,他说李明缜只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私生活毫不检点的问题青年,李明缜所发现的甲骨文不过是他十几年前预埋在那里的,李明缜得了花柳病可是有据可查的,不信可以去市传染病医院查查看。elizabeth果真去了市传染病医院调取了李明缜的诊断材料,第二天一大早便乘坐最早的航班回英国了。

去剑桥大学留学未果并没有影响李明缜的好心情,他甚至还给孙嘉禾写过一首情诗:不去想你衣袖上的云彩,在我的夜里落雨成苔。他对这一首诗颇为满意,认为是他不多才情的偶然闪烁,她对这一首诗也很是喜欢,她问他这首诗是不是抄来的或是写给别的女子的。“这是我心意霎时绽放的偶然所得。”他大言不惭,她娇嗔道,“看把你能的。”

但是,抑郁症如江南六月盘桓在空中的梅雨一样萦绕在李明缜左右不离片刻。对此,万分绝望的李明缜也感到了孙嘉禾的心灰意冷,尽管谁也没有提那两个字,但谁都知道那两个字如深藏地下的种子一样只待春风一到便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直至长成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谁也没法忽视它的存在。

爱情也便是这样了无生气、半死不活地存在着,但孙嘉禾并没有熄灭爱情的灰烬,因为她还爱着李明缜。当一天清晨,她从昏沉的梦中醒来时,她听到了“唧唧”的叫声,那一身乌黑羽毛、剪着尾巴、在屋檐与林间上下翩飞的燕子又重回人间,她这才认识到她几乎一个冬天没有见到李明缜了,若不是在凌晨梦到李明缜,她似乎已经忘记他的存在,也忘记了曾经与他的爱情。她赶忙打开电脑,浏览他的微博、qq空间,竟然发现他在网上找人相约自杀,若是从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去救他,但现在她却忽然有了这样一种念头——若是他死了,对他们都是好事,踌躇良久,她认为还是应当尽最大努力挽救他。于是,她便取了一个网名“风飘絮”在他空间留言,当然,她用了一个日本十八线女演员的照片做头像,也许她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他很快就回了信息。两人越聊越投机,很快便发现是一类人,便相约于3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在杭州共赴黄泉。

“事情便是这样发生的。”在看守所孙嘉禾舔了舔有些焦干的嘴唇,叹了口气。

“但是,你既然想救李明缜。”张玉良把从视线从她的嘴唇上移开,越过她挺直的鼻梁,进入两泓湛碧的秋水,他再次掠过这深邃的秋水,将视线悬停在缥缈处,“现在的情况是,李明缜死了,你已经交付了你们是共同赴死,但是你还活着,对此,你怎么解释?”

“是的,这就是今天我在狱中蒙难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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