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近了年关,太子突然忙碌起来。每日散朝之后便是接见一批又一批的大臣们,经常误了膳点,这是一贯守时的他之前绝不会做的事。东宫的守卫渐渐多了起来,皇帝的病也不知到底怎样了,宫里流言纷纷,下人们不敢乱猜,眼看这阵势,似乎是隐隐有了些预兆。
清簌得了命令只能在殿外守着,没了暖和的熏炉在侧,冻得嘴唇都麻木了,手指更是连哆嗦也没了力气。各个所的人都闷着头不肯出门,只有不时几对巡逻的侍卫走来走去,空荡荡的院落除了偶尔踢踏的脚步声一片寂静。
清簌仰头看了看天,灰暗的天上彤云密布,似乎是下雪的迹象。隐隐有些喜悦,她狠狠地搓了搓脸颊,冻麻的脸好不容易才感到一丝痛觉。小时候家里条件还算不错,至少在冬日一直都存有黑炭可以烧。那时最痛苦的莫过于晴朗的日子里敲开冰面洗衣服了,双手浸入冰冷的河水中,刺骨的寒冷如钢针一样顺着血脉穿进胸膛。只是那时的手虽然经常泡在冷水里,却从未长过冻疮,也真是奇怪了。与那时相比,现在的自己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太子自那日以后,便没怎么理会过她,她自然也不会去给自己找麻烦,只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正想着什么时辰才能用晚膳,一个浑厚而威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为人臣仆者,立有状,行有仪,这般浑浑噩噩成何体统!唉,世风日下啊,连东宫的下人都不知道规矩了。”
清簌虽然不认得远处那锦帽貂裘的人,也知道他定是在说自己。敢在东宫这样说话的,肯定是不能怠慢的客人。清簌的衣着是按律穿戴的,在寒冬里略显单薄,又站了良久,肯定不能与那捂得严严实实的人相提并论。不就是想说站没站相,说得那么文绉绉的,就不怕人听不懂么?清簌纵然心底有些委屈,但还是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伸直了脖子直挺挺地站好了。那人走得越发近了,看到这情景才拈着胡须满意地道:“这才像个样子。老夫还说呢,东宫的规矩什么时候这样松懈了。”
他的声音不小,清簌惟恐太子听见了又生事端,连忙打断他的絮叨:“先生说的是,奴婢自会向殿下请罪。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是否需要奴婢通传?”
“东宫殿下在里面见什么人呢?”那人站得倒是笔直,一点错处也挑不出来。面相大约三十五六,长长的髭须平添了几分威严。
“回大人的话,奴婢不知。”清簌低着头,认真地做足了礼仪,“殿下与来访之人从上午就开始商谈,奴婢不知来访者是何人。”就算知道,也不能随便告诉你啊。
“午膳用了吗?”
听见“午膳”,二字,清簌便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太子没有传膳,做下人的怎么敢独食呢?低着头道:“还没有。”
“糊涂!”那人低声呵斥,“殿下的身子不要紧么?你们这些做人臣仆的,这等大事当以死相谏,怎么还敢这样悠哉游哉?”
清簌大约没想到晚些吃饭在他眼里竟是这么大的事情,也要到以死相谏的地步。其实书房里是有一些点心的,不比她站在外面天寒地冻还要饿肚子。虽是如此,清簌也不打算解释:“奴婢这就去传膳……”
“真是个没用的奴才!”那人越发辞严厉色。
此时殿门大开,一股带着熏香的暖意从房间里喷薄而出。一位少年人先跨步而出,拱手长揖:“晚生徐毅,见过祁先生。”
随后踏出房门的便是太子了。他看都没看旁人一眼,也拱手作揖:“学生见过老师。学生在里面听见老师的声音,不知您因何发怒?”
祁太傅看了眼清簌,清簌面色如常,仿佛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见此情景,祁太傅只是摆摆手:“没事,没事。殿下虽然在商量要事,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不用午膳怎么行?这些下人真不会办事。”
“哦,是学生自己没有注意,多谢老师关心。外面天寒,老师请进。”太子毕恭毕敬地侍立一旁,在师长面前的样子简直与平日判若两人。
清簌勉强松了口气,感慨还好方才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否则现在小命估计就不保了。随着殿门阖上,无边的寒意又将她笼罩。灰霾的天色突然有些发红,不经意间,点点银光乍现,开始还是碎珠状的,稍过了一会儿便如碎纸片一般大小。纷纷扬扬的雪花次第飘落,落在地上就变成了一个个小白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飘撒,不一会儿便如鹅毛一般大小。目光定格在空中的某处,大雪如同团团棉絮漂浮在空中,一时间万籁俱寂。清簌呆呆地看了会儿雪,这才突然想起了什么,足尖踏着打了白霜的地面向前冲去,抓住了个巡逻路过的小黄门:“快,找人送两把伞来,等会儿好送殿下的客人回去。”
送伞的小黄门被清簌留了下来,看得出他不是很情愿。雪越下越大,冻得僵硬的地面上早积了薄薄一层。小黄门缩着脑袋看向清簌,对这个新提拔的女官似乎颇多顾忌,具体表现为半句话都不愿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