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簌见她言辞急切不似作假,何况她还有求于己,必定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心里清楚知道乱闯大殿的后果,可想到能有机会让自己在后宫生存的几率高些,一时也豁出去了。
尾随那几位束腰高髻的华衣宫人,刚刚走进富春宫,便觉一股腻香呛着酒意扑面而来,浓烈而暖人心脾,像要把人揉醉在里面一般。巨大的温度反差和厚重的香气熏得人眼底发晕,几乎要流出眼泪来。富春宫内摆满了酒席,主子们按照尊卑次序依次落座。宫中家宴参与的的除了后宫妃嫔,还有归省的公主驸马及不少旁系皇亲。太子自然是落座于首席之旁,但那首席是空着的,想必是当今圣上的席位了,也不知是身体不适中途离席还是根本未曾参加。隔着一个座位也空了一席,清簌想起之前一直未见夏良娣人影,这个席位想必是为她留着的了。
清簌一眼便望见了太子,太子却没有注意到她。此时那几个端着玉盏的宫女突然站定成两行,将玉盏捧至头顶,半蹲了膝弯,口里吐出婉转好听的娇声媚语:“天佑大齐,福祚绵长,四海顺服,万代荣光。”
座中一位锦衣女子站起身来:“大殿下,三殿下,长公主殿下,丽妃姐姐,妾身的父亲为了这次家宴,特意从楼兰带回西域特产葡萄美酒给诸位品尝,还请诸位不要嫌弃。”
“惠淑仪有心。”说话的是一位看不出年纪的华衣夫人,堕马髻上插着碧玉钗,金色步摇垂着长长的宝石珠串搭在镶嵌七彩琉璃珠的坎肩上,不是嫔妃的打扮,想来便是当今圣上的妹妹昭华长公主了。她面无表情,话说得极慢,是个极稳重之人:“这玉盏晶莹剔透,恐怕也不是寻常之物吧。”
说话间,几位说过吉祥话的宫女已经顺着桌席绕到在座的所有人身侧,齐刷刷半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将杯盏举到头顶。惠淑仪笑了笑,顺手拿起酒盏:“长公主见笑,家父在西域经商,头一次见着大块的和田羊脂玉,便教工匠打造了酒盏一套,送来宫里供诸位赏玩。”
“说实话,本宫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玲珑剔透的羊脂玉。”昭华长公主颔首微笑,拈起盛着鲜红酒汁的玉盏,欣赏之色溢于言表。
“承蒙殿下喜欢,这玉料妾身家还有一些,尚可打造扳指、玉钗、坠子之类的小器。改日给您送去赏玩。”惠淑仪眉梢轻挑,有意无意地朝丽妃方向瞥了一眼,带着隐隐的得意。
清簌尾随在几位侍酒宫娥后面,悄无声息地走到太子身侧。众人其实早就注意到她了,除了三皇子投来的一个疑惑的眼神外,其余人都没有任何表示。直到看着她走到太子身边,才听得惠淑仪柔媚的笑声:“彰儿,这位便是你新收在身边的宫女了?”
昭华长公主这才勉强将玉颈转了一转,侧眸瞟着她,并没有说话。倒是丽妃先露出了笑脸:“模样虽然比我房里的思蔷差了些,也还算个清秀丫头。彰儿的心思我懂,年轻人嘛,偶然图个新鲜也是不奇怪的。”不知言者是否无心,听者都察觉出她话中对自家侄女夏良娣无宠的不忿来。
清簌乍听思蔷这个名字只觉得耳熟,细思才忆起这思蔷不就是那日跪在门口求太子纳她进门的那位宫女么?这思量并没有占她多少时间,只因不敢在此多加造次。想了一想,便安安稳稳地朝长公主的方向行了个礼:“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因为有急事告知太子殿下,不得已私闯富春宫,请殿下责罚。”
长公主这才垂眸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粉面上看不清喜怒,声音亦一贯柔和似水:“你见过本宫?”
清簌知道她言中之意,依旧低着头,神色谦恭:“奴婢见圣上不在座,长公主便是首席,故向殿下您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