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夏话音刚落,几个小黄门便围了上来,纷纷鞠躬行礼:“奴才方才言辞无状,怠慢了姑姑,还望姑姑责罚。”
清簌哭笑不得:“喊我姐姐便是,什么姑姑,我还不够格。”她自然知道宫中唤人姑姑乃是尊敬之辞,可她一来并不年长,二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被人唤作姑姑似乎并不合适。
小黄门恭谨之色不减,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句。卢庆植道:“本官还有要事,就不叨扰了。何尚宫,今后若有需要帮助之处,尽管来找我。”
卢庆植头也不回地离去,一屋子宫女内侍纷纷行礼如仪,尤其是依夏,待他走远仍面色恭敬。只是转身面对众人之时,又换上了严肃的神情。站在廊下的女官们纷纷摆出谄媚的笑意,对着清簌道:“原来是陛下身边的宫女,老身是说怎么看着面善,就是想不起来了。方才没有见礼,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清簌抬眉看她,只见那说话之人头戴三朵珠花,鬓角已经染了霜白。略一思忖,还是客客气气地回应道:“我也从没见过姑姑,也希望姑姑不要怪责我年幼不知礼数。不知姑姑是哪一宫的掌事?”
身边忽而传来一声轻笑,原来是一袭盛装的依夏。下人替她抬了门帘,只见她根本不朝旁边瞧上一眼,抬脚踏进正厅之门,淡淡地道:“我见着姑姑也面生,这位姑姑约莫是个不常在宫中走动的掌事吧。清簌妹妹,怎么还不进来?”
依夏在踏进门槛时止了脚步,垂眸看向清簌,眉头略略蹙起。她长身玉立,手持素色丝巾,越发显得矜持娇贵,那紧闭的嘴唇透出一股不自然的威严来。清簌不知她什么时候与宫正司的卢公公如此熟识的,眼见她这般受人尊崇,肯定是因为卢公公的缘故。忽而想起前些日子她为了尚宫这个位置而特意来求见自己时的样子,只觉得她与从前有很多不同,也不愿多想,随着她进了里间。
在外面的时候她待自己表面热络,实则有种疏离之感。清簌拿捏不准,看她将自己引向主位,不觉多看了她一眼。依夏只是笑,抬手指了指正厅的主位,转身去端茶。清簌知道不合规矩,这正厅的主位向来只有内廷主位与皇后才有资格落座,便推辞了一番不肯落座。依夏却不啰嗦,端着茶盏款款走到主位之前,轻盈地跪了下来。
清簌被她此举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正好倒坐在椅子上。依夏抬起头,目光中一派温和与感激:“茶有些烫,清簌妹妹你先接着。”清簌没有多想,反射性地接了过来,听她又道“奴婢进宫十年了,在清簌妹妹前便觍颜自称一声姐姐,还望妹妹不要见怪。如果没有妹妹提携,姐姐也没有今日。故请妹妹居于上座,受姐姐一拜。”
说着话,依夏已俯身下拜,待她准备起身去扶的时候却已经站了起来。依夏望着她,柔声道:“姐姐的一拜,妹妹绝对受得起。我虽然比你入宫早了十年,却一直庸庸碌碌,如果没有妹妹协助,或许都不能在这后宫中保全自己。前日的恩情,再多说几十遍谢谢也无什么益处,今后姐姐定会事事为妹妹的利益考量,还望妹妹看得起我这个姐姐,愿意与我相互提携,相互帮衬。后宫之中很少有真正的情谊,但我们的情谊从无私协助而来,定比那些草草结拜的草莽兄弟要坚韧。我今后惟妹妹马首是瞻,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话都说到此处了,再推辞也就太说不过去了。这人能为了争风吃醋而做出给太子下毒的事情,虽然事后有所补救,还是不能掩盖其胆大妄为的本性。但自己与她有恩,与其拒绝使其怨恨,不如顺水推舟先敷衍一番。毕竟自己孤身一人在宫中浮沉,还需要有人从中协助。承彰愿意提携她做代理最高女官,想必有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给自己这个面子。
他这个情,太教自己过意不去了,细雪回去肯定又要与宁容嚼舌根了。倒不是怕她,只是宁容听得多了,说不定真的就与她达成一致了呢。自己对人情世故的把握,本来就连她半分也不及,如果总是出现让她忧虑烦恼的事情,她终有一日会厌倦的。与其那个时候再靠自己,不如先多给自己一些机会。当然,别人待自己的真心实意,怕是连她的半分也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