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事故现场江城已经是灯火辉煌。我把重要的物证挑拣出来,就没有回到单位,而是让清障公司的车直接把我送回出租屋。我是临时工,虽然清障公司和我们有业务来往,而且还得我们照顾生意,可是这趟活用他们负责人的话来说是“赔进去的”。所以,就算大家都没有吃晚饭,清障公司负责人就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当然,我也不可能要求人家那样做,盛气凌人,提出额外要求。我就是我,一个江城市交警大队的见习交警。
“凌志,你现在工作了,而且还是交警,一定走在街上很神气吧?”在围城外面的陈徵有一次这样问我。
“也就那样吧,再说我现在的身份很特殊,而且还不是那种站街的巡逻警,我还没有感觉到哪儿神气,哪儿狼狈。”那个时候,我这身见习交警的衣服穿上才一周时间,对工作的新鲜感还没有消失,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像电影里面的那些警察一样,掏出枪,指着犯罪嫌疑人大吼一声:“站住,否则我就开枪了。”当然,陈徵对我的工作也不可能有非常直观的认识,只是停留在“工作了就有工资了,工作了就有身份了,工作了就有未来了。”
“你不愿说就不说了,工作嘛还狼狈,你这不是存心的吗?”陈徵是不可能理解我的状况,那怕我只是说说实情,她总会以她的理解她的观点来评述我所说的话。
“徵儿,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经历不知道其中的滋味。咱们在课堂上书本里学到的是白就是白黑就是黑,可是当我工作之后才发现黑的不一定非要说它是黑的,白的也不一定非要说它是白的,有时候反过来说更加合理。当然,这世间还不能只用黑白区分,大多数还是以灰存在的。”我说的非常诚恳,我相信陈徵一定会理解的。
“别把自己当成一个哲学家好不好?白也罢,黑也好,甚至灰也行,不就是事情的几个面嘛,何必要老气横秋地对我指指点点。”看来陈徵还是不理解我的话,拗着干的语气依旧。
“徵儿,咱们不说这些了。在咱们俩只有你是对的就行了。”在陈徵面前我只有投降的份儿。
“那可不一定,我犯了错就算你认为我是对的,全世界还是认为我是错的。”
我愕然。全世界?我只能对我自己做主,有陈徵在甚至我连我都无法做主。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放心吧,就算你错了我也会提着喇叭对所有人的喊——‘徵儿是对的,你们都搞错了。’”
“神经病,错了就错了,我又不是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人。”
“那是,徵儿是这世界上最讲理的一个女人。”
“凌志,你这是偷换概念,我是女人不假,但女人都不讲理吗?再说,咱们说的是咱们之间的事,对别人讲不讲理,在于我给他让不让不。我喜欢你,爱你,所以我才和你讲理。”
但愿吧……
出租屋是冷清的,一间七平方的公寓式楼房就是我的家,我也特想在这里放飞我的梦想和未来。这城市里最多的是钢筋混泥土修建的宽敞楼房,有高有矮,有大有小,我也渴望能住在25楼,站在阳台上俯视这座城市。或者说,我也渴望能在这座城市里面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楼房,当然月宽敞越好,每个早晨我都迎来第一束属于我自己的阳光。可是,我只是这座城市的新人,只能蜗居在七平方的出租屋,就连出租屋老板看见我都会摇摇头,说:“娃儿,好好努力吧,将来会好的。”我们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一代人,但这种境况我能给陈徵说吗?陈徵能理解这些吗?
自己动手弄点吃的,还是到大街上找个小饭馆小饭摊随便吃点?我犹豫……刚才还咕咕叫的肚子突然就感觉不到饿了,甚至有点沉。这时,我的手机响了。电话是领导打来的。
“小凌,你这会儿在单位还是家里?”
“家里,现场处理完天就黑了,我没有回单位。”
“嗯,那行……现场采集到证据……这样吧,明天上班就把所有的证据材料和现场记录都拿到单位。”领导的这些话有问题。证据材料必须由单位保管这是明文规定的,虽然在我们执行中有差异,但大家一般都是心照不宣,也用不着在这个点打电话过来叮咛。而且,我能从领导的话语中嗅到一股浓浓的酒味,还有就是——不信任。
我有点想生气,可还是非常礼貌地回答道:“嗯,我一定记着。”
领导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这让我非常那个困惑。这是一个事实俱在,责任清晰的事故,也用不着斟酌权衡就能判定的事故。领导神情如此必有缘由?新君的遗物就在一个资料袋里面装着,安安静静地放在我的电脑桌傍边。
突然,有一支歌从房间里的某个角落飞了出来。这是一首小语种歌曲,曲调非常动情好听,宛如天籁,在屋里回响着。我听得有些发痴,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那是新君的手机在响。
铃音不是特别固执,等我明白过来这可是新君的手机在响,还没动手从资料袋拿出新君的手机音乐就停了。新君的手机不是新款,而且还是极其普通的那种,这种简朴和追求也符合我的个性,也更加让我感觉到新君与我曾经相识过。大约过了五分钟,那个音乐再次响起。
由于新君的手机是有价的遗物,还在密封的塑料袋里面,我不可能拿起新君的手机接听电话。于是,我拿起笔快速记下了那个被新君命名为“哎”的电话号码。现在的智能手机就有这个好处,来电显示的不仅有来电号码,还有非常个性的名字和电话属地。这是一个来自源西市的电话。居然不是漠北市的?事出在江城,人却是漠北的,第一个电话反而来自源西,一个人牵动的却是分马牛不相及的三个地方。这个神秘而又好动的新君。
有线索就不能放过,这是尽快处理后续事宜的基本态度。我拨通这个来自源西的电话,接电话的就是欣君。
“你好,我是江城市交警大队交警凌志。请问刚才是不是你在给新君打电话?”
“嗯,就是。”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宛如是一股清泉从山石的缝隙里流淌出来。不,这不足以形容。要说陈徵的声音也是非常好听的,有着银铃般的响脆,尤其是嘴巴撅起的时候,能把满腹的委屈都能通过一个音符表现得淋漓尽致。有人说女人好听动听的声音就是莺歌,就是“天籁”。但,这是一个无法用“天籁”形容的美妙。我有点惊呆了,甚至有些痴呆。
我知道虽然现在我早已下班,但我是在工作,是在与新君的亲属,或者知情人说话。我摇了摇头,让自己回过神来,说道:“新君在江城出了一点意外,请问你是新君的亲属吗?”
女人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好一会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隔着听筒,我能清晰地听见她在隐隐地抽噎。半响,才听女人说道:“我……算是,也不算是。他早上都是好好的,告诉我说可能中午就能赶到江城……还说等到了就给来电话。”
“你是知道新君来江城的?”
“嗯,这是我们俩的约定……要是我和他在一起,他就不可能会出事的。”
“这只是一个意外。同志,照你这样说,我们就可以认定你是新君的家属了。”
“我……还不是……但,现在他也就只剩下……我了。”
“同志,请你尽快来江城一趟,这是我的手机,你来江城可以直接找我,也可以直接找江城市交警大队现场勘验科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