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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心乱(2 / 2)

终于被放开,柔嘉跌坐在床榻,捂住喉咙咳了好一会儿,既委屈又难堪,她揉着发红的手腕,忍不住埋在膝上无声地掉着泪。

皇帝正走到门槛,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哭声,细细地拉扯他的神经,他脚步一顿,再回过头去,隔着一道帘幔隐约只瞧见那玲珑的身影蜷缩成一团。

她哭的很克制,背对着外间,实在忍不住了才偶尔有一声压抑的哭泣,引得帘幔都跟着轻轻晃动,惹得人想想抱住那单薄的脊背哄一哄。

皇帝眼中有一瞬间微微松动,但也只有一瞬,便头也不回地转了身出去。

柔嘉默默地掉着泪,直到门缝里的凉气爬到了肩背上,她一抬头,看见已经大盛的天光,才慢慢止住了声,拧了冰帕子在眼上敷了好一会儿,那热麻胀痛的眼周才好受些。

皇兄大抵是更加厌恶她了吧,柔嘉忍不住有些悲观,但若仔细地去想,那黑沉沉的眼中似乎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汹涌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了一般……

脖子上还隐隐作痛,柔嘉不敢再回想,拿了粉厚厚地扑上了一层,那鲜红的指痕才没那么招人眼。

等她出了门时,外面已经晌午了,花厅里,太皇太后正笑的开怀。

一抬眼看见那道高大的背影,柔嘉心里微乱,面上仍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皇兄万安。”

皇帝摩挲着虎口,抿着唇淡淡叫了一声起。

两个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坐在了同一张桌子。

只是当看到用膳前,皇帝一丝不苟地拿着帕子擦拭着方才握过她的手时,柔嘉低下了头,心底微微酸涩,仍是有些难堪。

太皇太后察觉这有些沉闷的气氛,只当是从前的诸多恩怨作乱,存了几分化解的意思,掬着笑容道:“皇帝,那马蹄糕你吃着可好?”

话一出口,先紧张的倒是柔嘉。

皇帝看到她有些局促的样子,神情微顿,还是说了句:“不错。”

“你口味刁钻,能入你的眼着实不易。”太皇太后慢慢笑了,又拉着柔嘉的手道:“其实这马蹄糕原是这孩子送来的,哀家想着你爱吃,才叫她送了一份去。你既吃着好,以后便叫柔嘉多辛苦些,柔嘉,你说好不好?”

太皇太后又转向了她,眼神里满是慈爱。

柔嘉心里微微一恸,知晓太皇太后大约是自觉时日无多了,在为她们姐弟寻个庇护,她虽不觉得皇帝会因此改观,但也不想拂了老人家的心意,只是低着头应声:“皇兄日理万机,若有需要之处,柔嘉自是竭力。”

皇帝看着太皇太后的霜白的鬓角,沉默了片刻,亦是应了声。

“好,好。”太皇太后直到这会儿才松快了些,吩咐着上了菜。

一顿饭吃的万分尴尬,正对着皇帝,柔嘉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等太皇太后停了筷,她匆匆地寻了个消食的借口拉着萧桓逃了出去。

菱花格窗户正对着假山,外面的笑声朦朦胧胧地传进来,和着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叫人心底生了些庸闲的懒意。

太皇太后看着外面一头是汗的萧桓,脸上漾开一丝笑意,对皇帝道:“祖母大约是抱不到你的孩子了,桓哥儿和你小时候倒是有几分相似,临走前看看这孩子,也算了了哀家一个未竞的心愿。”

“祖母是有福之相,定能长命百岁。”皇帝忽听得她这么说,有些不忍。

他虽贵为帝王,统御四海,却也只能看着祖母一天天老下去,看着她的生气一点点消失殆尽。

“你不必拿些好话来诳我,我的身体我最清楚。”太皇太后倒是看得开,声音里并无怨气,只是当看到了那窗外嬉戏的姐弟时,神色才微微凝重了下来:“生死皆有命,哀家活得够久了,只是萧家子嗣缘薄,哀家怕到了黄泉底下,没法跟太宗皇帝,跟先帝交代……”

“祖母这是何意?”皇帝听到这里,皱着眉发觉有些不对。

他知晓皇祖母性情谨慎,轻易不会干涉后宫之事,此番显然是有话要说。

太皇太后见他神色微敛,也慢慢沉下了脸,指了指那外面幼童玩闹时露出的一截青紫的手臂:“看见了吗?那是在上书房时伤的,除了手上,腿上还有更多……掐痕,咬痕,伤痕累累,对一个正经的皇子下这么狠的手,简直叫人难以置信,大缙的后宫竟出了这等歹毒之事!”

她越说越严厉,脸上止不住地痛心,最后面色微微红涨,重重咳了几声。

“皇祖母……”皇帝眉头一凛,想伸手去扶,却被侧身避了开。

他紧抿着唇,在太皇太后面前跪了下来:“孙儿愧对祖母厚望。”

太皇太后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昂藏的孙子,声音慢慢和缓了下来:“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是萧氏皇族的骄傲,哀家知道你品性纯正,心胸辽阔,便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心性也必不会随之大变。元祐,哀家说的对么?”

这个孩子是她一手教养长大的,看着他变了性子,沉默冷淡下去,太皇太后又何尝不难过?

皇帝跪的笔挺,幼时的美满、少年的恣意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紧接着微微停顿,出现了一张纯真无害的笑脸,随后一切急转直下,遇冷,出征,三千精兵的鲜血漫过他的脚踝,他的血仿佛从那一刻起便彻底冷了下来。

额上的青筋微微凸起,皇帝攥紧了拳,一言不发。

太皇太后抚着他的发,微微叹息:“哀家知道你的难处,前朝、后宫,皆仰赖你处置,从前的恩怨又纠葛在一起,令你时时为难。你的母亲亦是可怜,你不愿伤了她的心自然可以理解。那个孩子……若是品性纯良也就罢了,宫里也不是少了这口饭的。可如今看来,他却是个心思阴毒的鼠辈!你是皇帝,要时时以大局为先,切不可顾念你那拎不清的母亲,伤了萧氏的子孙!”

她说着,难得的声音整肃又重复了一句:“元祐,你是皇帝。”

声音不大,但分量却极重。

皇帝跪在那里,正午的日光透过窗棂洒下来,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最终还是应了声:“孙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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