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今天修身养性,没招最宠爱的柳贵人侍寝。
赵国公和左翰林主持完会试,过来向他禀报事宜,他们俩退下后,安进忠过来,给皇帝陛下奉上太医院新进的安神茶。
老皇帝呷了一口,皱着眉头:“老五今日去贡院了?”
“五殿下的马车在贡院门口停留了些许时候,五殿下未曾进去,也未曾下车,从始至终没有露面。”安进忠躬身道。
“哦?”老皇帝奇了,“那他去做甚,去看他二哥如何笼络士子相谈甚欢了?”
“哎,嘿嘿……”安进忠面露难色。
“说!”老皇帝把茶盏往龙案一搁,杯底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安进忠垂头:“徐翰林家的大郎君参试了今年的春闱,徐小娘子与家人一同前往贡院接他,就这么与五殿下遇上了。五殿下与徐小娘子有些渊源,于是,那车架就在贡院门口停的久了些。”
这说的有够春秋笔法的。
老皇帝的眉头越听越放松,听到最后抚掌而笑:“老五啊,朕的老五也长大了,到了动春心的年纪。”
安进忠不敢搭话。
五殿下可不是现在才长大的,前两年五殿下在文臣中大出风头,被赞为文曲星降世的时候,皇帝陛下可是很不高兴,嫌弃儿子长大就变忤逆的。
眼下倒是一副慈爱老父亲的样子。
“先前就因为这个徐家女闹出不少幺蛾子,他倒好,禁足一解就去找人家,竟然是一点记性都没有。朕原本还当他是一时兴致,来的快也去得快,现在看来,老五怕是用心了。”
“哎哟,少年人嘛,年轻气盛……”安进忠赔笑,“奴才虽是无根之人,但活了这把岁数,也晓得少年人动了心,那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年少乍逢,多少爱恨就交缠到一起了,说也说不清楚。
老皇帝眸光暗了暗,他叹息:“老五看上了徐家女,一头莽了上去,却不知道人家对他动心了没有。朕晓得的,京中的女郎们,娇贵的紧,眼光高得很,从前就是这样了。”
安进忠清楚,皇帝陛下这是想起吃斋念佛的皇后娘娘了。不过皇后娘娘,却是一个除了皇帝陛下自己、旁人提都不能提的存在。
他装糊涂道:“奴才不懂女人,但奴才晓得五殿下是龙子凤孙,京中的女郎再娇再贵,又如何越过当朝皇子呢?”
“这话说的好,安进忠,下回马屁你还这么拍,朕爱听!”老皇帝哈哈大笑起来,“理应如此,朕的儿子,自然是想娶谁就娶谁!”
安进忠继续赔笑。
倘若五殿下看中的是哪个高门贵女,可就不是想娶谁就娶谁咯。
当初为了娶娘家侄女当儿媳妇、也就是娶何首辅的孙女为平王妃,皇贵妃差点跟皇帝陛下撕破脸皮。
“老五可怜啊,亲娘没得早,养他几年的先太后也不在了,皇后不问事,贵妃……贵妃不提也罢,竟没有人替他操这份心。”老皇帝跟闲的没事干一样,掰着手指算给安进忠看,“朕看着,老五这事最后还得落到朕头上,他都这么大了还得要朕给他操心。好在女肖其父,徐家女应当品行不错。”
安进忠琢磨,确实徐家女应当品行不错,毕竟这么些回了,就听见五殿下发癫,可没听说徐家女发癫哦。
接着,老皇帝又跟安进忠夸赞起徐正卿来。
毕竟,时隔二十年,徐正卿还是那么的美貌,只不过是从一个美貌的探花郎变成了一个美貌的老翰林。
“正卿学问纯粹,人品端方,可惜为人安逸,没有野心。这样的孤臣,本该伴驾朕左右,留在翰林院着实埋没了人才!”
慷慨激昂了好一通后,皇帝陛下累了。
安进忠正要伺候他安歇,老皇帝突然道:“安进忠。”
他老迈的面容在煌煌的灯火下模糊,龙目浑浊却凌厉,“今日老五在贡院前见的人,除了徐家女,还有谁?”
安进忠躬着身子,道:“五殿下见了徐小娘子后,又见了一个清河崔家的郎君。崔郎君也是此次春闱的士子,五殿下到时,恰看到他和徐小娘子相谈甚欢。除此之外,并无他人。”
“……老五啊老五,你这出息,要朕说你什么好。”老皇帝摇着头,十分嫌弃,“安进忠,伺候朕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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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翰林伴驾五天,自称瘦了三斤。
他手里捧着小米粥,两只眼睛泪汪汪,一再地强调:“我真的是吃吃不下,睡睡不着,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不对吧爹,”徐善拿着尺子在他腰间一测,“您这腰身,分明是比从前宽了。”
她把尺子拿捏起来瞧了瞧,清声发出疑惑,“是我们家尺子坏了么?”
“小妹,你就别给爹面子了。”徐羌毫不留情地拆台,“爹这身袍子原本腰间松垮垮,现在都绷起来了。爹腰粗了,根本不用拿尺子量,看一眼就清楚的事!”
徐羡考完春闱,不用把自己关在东厢死读书了,跟大家欢聚一堂,也觉得自家老父亲这种发虚的行为要不得。
“爹,子曾经曰过,为官者不打诳语,腰粗了就粗了吧,没事的。”
“大郎二郎通通住嘴!”徐翰林急了,又说徐善,“善善你随身带尺子做什么,快叫念夏收远一些,女红能不做就不做,伤着手熬到眼如何是好?”
“是我让善善带来的。”温氏淡定道,“徐翰林,你如今伴驾的小日子过得很不错啊,我们都很羡慕你。”
“没有的事,哎,夫人你别羞我。”徐翰林一边说话,一边悄悄地吸气收腹,“我虽然多吃了几盘御膳,圣人赐不敢辞,但我确实食不下咽,我时常忧心。”
御膳房的膳食如此养人?怎么跟她前世的感觉不一样。
徐善不信,她拍了拍自家爹的肩膀。徐翰林一口气没绷住,全泄了,顿时腰身又粗起来了。
“爹,看开点。”徐善体贴道,“人到中年,发福正常。”
发福——
发福!!
一心当中年美男子的徐翰林被这两个字压得喘不过气了,他开始焦虑了。
重压之下,他甚至忘记了跟家里人说,皇帝陛下最近总是看着他欲言又止,那神态,仿佛有好些话想跟他推心置腹,可是他一个小小侍讲,又怎堪配哦。
这一日,徐正卿如寻常一般,给皇帝陛下讲史。
若是二十年前,大约会是君臣相得的场面。不过,如今君臣的岁数都不小了,老皇帝半倚在龙塌上,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徐正卿就懂了,他这个讲史与和尚念经所起的效用大体是一致的。
安进忠冲徐正卿使了个眼色。
徐正卿气沉丹田,蹑手蹑脚地打算退出去,不能打搅陛下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