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p>
沈昼叶拿起陈啸之的手机看了一眼, 正打算给他递过去, 却没曾想在屏幕看到了极其熟悉的名字。</p>
沈昼叶：“……”</p>
她打了结的卷发被陈啸之自后面轻轻一扯, 又仔细地捏住了头发上缘，手指才往下捋, 动作十分轻柔，像是生怕弄疼了她似的。沈昼叶看着那名字，微微倒抽一口气。</p>
陈啸之专注地看着她的卷卷毛, 随口问：“谁的电话啊？”</p>
沈昼叶：“……李磊。”</p>
那瞬间, 陈啸之手上动作一停。</p>
沈昼叶被他顺毛顺得十分舒服, 此时猛然一停还有点儿不太习惯，懵懵地回头看了一眼——可她还没看到陈啸之呢，陈啸之就平静地道：“手机给我下。”</p>
沈昼叶将手机递给他, 抿了抿唇。</p>
——第二次了，沈昼叶想。</p>
第二次，看到他和李磊的交流。</p>
陈啸之单手接了电话，礼貌地寒暄道：“李老师您好。”</p>
然后他夹着手机站了起来, 推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 将顺毛被顺到一半的沈昼叶留在原地，走进了客厅之外的夜幕之中。</p>
“……刚刚没听见，”陈啸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合作的意向……”</p>
“实验室我看过了，”他又道：</p>
“硬件条件不比我在国外用过的差, 有些仪器其实还先进一些，毕竟是国内顶尖的高校里顶尖的实验室……”</p>
沈昼叶手里捏着笔，望向阳台的方向。</p>
“是的。”</p>
他说。“——是的, 我合作的意向很强烈。”</p>
他的声音礼貌又热情。</p>
夜风拂过沈昼叶不太顺溜的头发，她安静地看着玻璃外陈啸之的背影，而陈啸之在和李磊打电话。</p>
沈昼叶知道事关‘合作’不应该带着有色眼镜看待，更不应该将私人恩怨掺杂进去，比起抢论文这种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更为重要的是考量目标实验室的设施和人脉，除了这两项之外，大多都是虚的。而周院士的课题组，能满足这所有的要求。</p>
——除了李磊。</p>
沈昼叶望着他的背影。</p>
陈啸之的头发被阳台的大风吹得凌乱，又被客厅的光笼着，热情声音模糊地传来。</p>
沈昼叶早已不介意被抢走的成果和过去的日子了，她只是琢磨不明白为什么。</p>
以陈啸之年轻辉煌的履历和成果，他回国差不多就能评上青年千人，假以时日连长江学者都不是问题。换句话说，陈啸之完全不需要挂靠到任何人名下。</p>
哪怕那个名字是‘周鸿钧’。</p>
沈昼叶：“……”</p>
但是可能只是做临时周转呢？</p>
毕竟新建立起一个课题组是很费时间的……沈昼叶想起自己研一时的奔波，觉得科研工作者想要归国的话必须要找一个好的课题组挂靠一下，但是问题又来了，陈啸之和周院士李磊完全不是一个方向啊？！</p>
沈昼叶一想又觉得很迷茫，她是真没觉得陈啸之有要换方向的意思，陈啸之明明才刚开一个新课题，怎么突然就想转过来了？</p>
他明明对新课题也挺有激情的，在加州的时候天天拎着她喷。</p>
……而且，李磊这个人。</p>
沈昼叶是真的想到他就很不舒服，不愿意和他打交道，而且沈昼叶是真不觉得，李磊会是个好的合作对象……最基本的学术道德都是有问题的。</p>
而陈啸之明明是一个很端正严谨的学者。抢夺成果、剥削学生、学术造假……都与他无关。</p>
沈昼叶：“…………”</p>
沈昼叶认为自己应该不动声色地提醒一下他。</p>
然而陈啸之仍然在阳台打电话——夜风习习，绣花纱帘被吹得微动，他的声音热情又温和，语句隔过玻璃也清晰可闻。</p>
“好的，好的，我很期待。”</p>
“……那我明天再去拜访一次。”陈啸之温和地说。</p>
……</p>
陈啸之一个电话，打了将近二十分钟。</p>
他和李磊相谈甚欢，甚至还约了重聚的时间，挂了电话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客厅，而是在阳台多逗留了一会儿。</p>
沈昼叶倒没太在意这个，只是在读文献的间隙看见他靠在阳台栏杆上抽烟——陈啸之背着光，看不太分明脸色，指间一个光点明明灭灭。</p>
然后陈啸之的背影呼出口白烟，烟雾坠入漆黑长夜之中。</p>
……</p>
陈啸之十五六的时候就会会抽烟了。那个年纪的男生只是不在你面前抽而已，却几乎是个人都碰过香烟。沈昼叶想。</p>
只不过陈啸之这个狗人对什么都不上瘾，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太多。</p>
而且陈啸之还很装，每次抽烟都躲着不让沈昼叶看见。沈昼叶知道他抽烟这事儿，还是后来徐子豪说漏的嘴。</p>
‘他真的很少抽这玩意，’徐子豪解释道：‘除非心情太烂了。’</p>
……</p>
心情太烂了？</p>
烂个锤子，沈昼叶恶毒地一边看文献一边腹诽，刚他妈谈好合作，还笑得挺响的，就他也配心情不好？装锤锤哦。</p>
过了许久，陈啸之才推开阳台的门，夜风呼地灌入。</p>
坐在客厅的沈昼叶抬起头，认真地问：“那个电话里你们到底聊什么了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