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觐见不顺利吗?”我问。
“还好吧。”
“汉王封了你什么爵位吗?”
“嗯,封了。一个很小的爵位,和桌上的这茶杯差不多大。领安临县为食邑。”
“安临县在哪儿?”
“就在父亲封地的边上。从清风寨翻过山脊就是。800多户人家的小县。可能是全国最小的县了。”
“没有给你派实职吗?”
你摇头:“没有。”
“汉王不喜欢你吗?”
“大概是的。”
“什么赏赐都没有吗?”
“也有一点。他给了我五百人,让我统领他们驻扎在清风寨营地训练马战和研究火器,归属怀州节度使直接统辖。”
“就这么一点点人啊?”
“是的。”
“那你失望吗?”
你笑了一下,你说:“为什么要失望呢?五百人,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峒城是什么样子的呢?很大吗?繁华吗?城里都有什么特别的?”
“是座很大的城。城高墙厚,护城河很深,城防严密,现有箭矢的射程,很难从城下射上去。若要攻城,必须要建造大型箭塔车,靠近城墙,从高处发射箭矢压制墙头的守军。”
我睁大眼睛看着你。我没想到你会从这个角度来回答。
你抱歉地笑笑,说:“琴儿,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可我待在城里的时间太短,我只能集中注意力,看必须要看到的东西。师父总是告诫我们,任何时候,哪怕只有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都要养成习惯,先看必须要看的东西,不要被无关紧要的东西分散心力。很抱歉,没替你看到那些有趣的。好在还有顺子,他可是看了不少,可以和你说上两天两夜。”
我笑了一下,我说:“我很高兴能看到你所看到的。”
我们一起看你画的那些城防示意图。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真是难以置信,你只在峒城待了这么短的时间。看上去,峒城的城防事无巨细,要点都在图上标出了,就仿佛这城防,是你亲自指挥布置的一样。
当一个人把全部的心力都集中贯注在一件事情上的时候,他所能迸发出来的潜能,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是,最难的,就是管住自己,心无旁骛,绝不分心。
你指点着那些图纸,给我讲解。我清楚地记得,你说,峒城的北门看似最坚固,但却是最脆弱的地方,因为地基松软,有自然的塌陷和地下空洞,可以从北门下挖掘巨大的弹坑,用火药从下面炸开城门。你还说,城内的每一条街巷都设计有藏兵点,战时可以很快转为工事据守,王城在最中央。就算轰掉了城门,攻城的军队想要接近王城,没有反复的、激烈的街巷拉锯战,也是不可能的,必定要付出巨大的牺牲,整个攻防战沿线的城市都必会因此而变成废墟火海。
我记得,当时你说,要强攻破城,至少需要箭矢80万支,10万军队,大量的火药,甚至还需要熔尽天下的铁器制造箭矢,才能一战成功。
伴随着你的描述,我眼前出现了一幅焦土瓦砾,尸体纵横,血流成河的残酷画面。这必是惊动天下的惨烈一战。
虽然我不懂战场上的事情,但是,你当年所说的这一段话,我却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我很肯定,如果复述,可以做到一字不易。
就像你把全部的心力都聚焦在战斗上一样,我也把全部的心力,都聚焦在了你的身上。
当你在我面前的时候,整个世界就都隐没了,包括我自己,也都消隐不见。你就是整个世界。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专注,所以,我可以铭记你,铭记有关你的一切。。
你当天对我所说的这段话,给我看的这些图,实在是太重要了。在后来攻打峒城、覆灭南汉的最后战役中,你当天的叙述,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刘申和陈守业就是按照你当天所说的战术和部署,破釜沉舟,浴血一战,终于成功破城,结束了所有的战争。
我一直不知道,当天你让我一起看那些图纸,和我详细解说最后的战斗计划,是无心巧合呢,还是有意为之。你的思谋,通常太高远了,能够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时间和空间。
当天,听完你的讲解陈述,我有个强烈的感觉:你就是那个人!那个多年战乱之后,上天选出来结束这一切流血和恐怖的人!
这也就是雷士诚在武英殿听完你对战局发展的简单陈词之后,当场汗流浃背的原因。只有他,从你的只言片语当中,慧眼如炬地识别出了你的天生禀赋。
我注视着你。心里充满了震惊带来的动荡。
“干嘛这样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