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无论居住在何地,墓园都是我经常会去的地方。
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能安葬在你的身边,也不能经常去你的墓地给你扫墓,我下意识里,就把所有人的墓园,都当成了哀悼你的地点。
居住在冬湖镇度假的日子里,无论是严冬还是盛夏,我都经常到墓园一带去散步,对罗盘葵也越来越熟悉。
后来,卡佳告诉我说,罗盘葵其实是这个广袤地区的一种常见植物。虽然在冬湖小镇它只生长在墓园附近,但在其他地区,则是面积广布。有时候在田野中绵延数千英亩,看上去非常壮观。
但是,随着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发展,罗盘葵正从这个地区逐渐消失,有着灭绝的风险。
逸晨先生辞别我们去东南亚出家修行之后,我还独自来过冬湖小镇度假。
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当我再次经过墓地时,发现那里的篱笆墙已经被一帮修铁路的工人拆除了,大片的罗盘葵已被割草机砍掉。
当地人告诉我,政府正在修一条复线铁路干线,经过冬湖小镇。一条是货运列车专线,一条是旅游客运专线。前者负责把这个地区的丰饶出产运往外地,后者负责把外地蝗虫般的游客运入这里的大自然。
我看了挂在镇政府平房里的建设规划图,悲哀地预期:未来几年之内,想必剩下的罗盘葵也将会被无情地翻卷到割草机的料斗里,然后挣扎着被腰斩、粉碎、死掉。
这也就意味着墓园旁边的大草原,终于进入了毁灭期。
大草原的时代将会永远终结。
事实上,罗盘葵们的命运,也是本地土生植物群集体葬礼的一个缩影,同时也是世界植物群葬礼的一个缩影。
生活在机械化时代的人们不会注意到大量的植物群落正在无望地死去。
他们只会为经济发展而感到骄傲。——我想说的是:愚蠢的骄傲。
当地农人告诉我说,一般情况下,某地的农场越是富足,周围的植物群就越是匮乏。
有的农场主甚至会使用喷火器和化学喷雾器来清除杂草,把草原改造为新的农田,也减少杂草对庄稼的营养争夺,减少病虫害传染的可能性。
但事实上,多年的跟踪研究却发现,对杂草铲除越彻底的农庄,庄稼的产量就越是不尽如人意,而病虫害的干扰也就越是不胜其烦。
但人们已经走上了这条与大自然为敌的道路,人心失教,积重难返。
大自然日渐枯萎在我们追求盲目发展的癫狂脚步下。
可怜的罗盘葵,守护了小镇死者们的亡灵这么多年,最后却没有得到人们的回报,自己也灭绝在了“历史的车轮”下。
这是我们这个时代屡见不鲜的一幕悲剧。
(二)
逸晨先生告诉我,罗盘葵看似脆弱,其实生命力非常顽强坚韧,它只能被铲除,无法进行移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