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含穿过空荡的长廊,两侧排列的铜灯只露出了灯芯,幽幽的黄色光亮随着人影晃动。
大堂正中一幅《天道酬勤》,落笔开阔,笔画勾提十分有力道。每次经过,符含都会忍不住驻足观赏,这是一位女子的手书。
穿过弄堂,一路上仍是没人,冷冷清清的,没点儿人气,直至拐弯,符含才停了下来,抬手在书房虚掩的朱红大门上j扣下,三长两短的回音提醒着里边凝神静气的人儿。
下笔重若万钧,收笔轻若鸿毛,一幅《天道酬勤》跃然纸上,只是神韵比之大堂上的那幅还是差了一点。
钟离艳缓缓吐了口气,不待墨干,抄起桌上的这幅字揉做一团,仍在地上。
“进来!”
符含推门而入,脚尖扒拉开碍事的纸团,清出一条路来。
蓝色展凤裙配上墨色兰花腰围多了一分中性美感,高挽的发髻插了两只云步摇,不施粉黛,反而更显妖媚,这个仿佛还是昨日的冲天辫丫头愈发像她的娘亲,除了模样,跟相似的是那份英气。
钟离艳勾起那支小楷,挂在笔架上,露出了笑容,两个浅显酒窝令她苦恼,这并不随她的娘亲,很容易破坏她威严的谷主形象。
“符伯伯,您回来了。”
符含拱手,把念头拉回现实,“劳念谷主挂心了。此行还算顺利,并未耽搁多少时日,也是托老谷主的福。”
钟离艳拇指和中指按着穴道揉了揉,坐在高背椅子上,脸色有些不自然。
“符伯伯,您也知道,我并不想在找什么如意郎君,这都是什么事!净幽谷的规矩就不能改一改?我都是谷主了。既然娘亲找的几个男人都死了,让我好好守寡不行?平白找个男人约束自己,真的很是烦人。”
净幽谷的谷主代代皆是女人,每任传人成年就会为其寻觅合适的郎君,多少由心,这也是天山族的规矩,这一族以女人为尊。可是钟离艳明显抗拒这些,倒不是觉得一女多夫有何问题,只是觉得麻烦,好不容易那些个夫君给人宰了,气愤怨恨之余,也是松了一口气。
符含哪能答应,坚决道:“不行!你还年轻,三十不到,后半生一个人过?天山族的规矩也不能改,你……”
钟离艳捂住耳朵,实在是不想听这老一辈的唠叨,三步作一步,挽住符含的胳膊撒娇,弄得符含没有办法,只好暂且不提这事。
“好,咱先不说这个,待会好赖你得去看看,就在南厢房里安置,之前的那两个你要是钟意也一并收了。这次出去我和蓝石探听了一些消息,天流武馆集结了大半的高手,意图不明,可是我看八成是冲着咱们净幽谷来的,不得不防。”
钟离艳忽略了前边几句,皱起眉头,分析道:“天流武馆窥伺咱们净幽谷也不是一天两天,他们习武需要的药材尤其是那几味主药都握在我们手里,以往也就是试探,并不敢做得过分,这次有些反常了。难道是武乘空有了突破?可是埋在那边的暗子试探了几次,并不像啊。莫非是靠了那座大山?”
符含摇了摇头,把和天流武馆教好的势力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说道:“和他们教好的势力都没动静,再说了,谁会冒着与我们为敌的风险火中取栗?不怕到头来为天流武馆当了枪手?至于留仙宗这样的大门大派,还不屑于我们这点小家小业,免得吃相难看。本来跟着有点线索,可是到了凉州就断了,不知道里边有没有猫腻。诶,老谷主的死讯瞒不了多久,难道天流武馆受到了风声,以为有把握吞下我们了?”
说到这,符含不由得眼神一黯,钟离艳也默然了一会儿。上一代谷主钟离琦芳的死讯若是传了出去,后果着实不妙,不说以前得罪的势力,光是净幽谷的灵泉和药田就能惹来一群狼。
即使钟离琦芳的死就少数几个人知道,对外对内都宣城老谷主在闭关,可是净幽谷家大业大的,难保没有泄露风声,或许钟离艳的几个郎君被人劫杀就是个讯号,到现在为止,也不曾找到凶手线索。符含已经命人前去查探,大张旗鼓,毫不掩饰,连朝廷的人也有些不满,为的就是表现得强势一些,却不知道是否适得其反。
净幽谷的一切都照常运作,谷主再娶的事情也在进行,这也是符含不折不挠要钟离艳答应的重要原因之一,而钟离艳也只是不满和厌烦,并未抗拒,毕竟家业是她的,那么她就有责任承担一些谷主的义务。
“好了,符伯伯,再怎么讨论也不知其所然,暗中加强警戒,命令外边的人多收集一些消息或许更有用。可惜上一次和瓜州刺史易正良的密谈并不顺利,不然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么个局面。”
钟离艳轻咬银牙,那姓易的太贪,居然想要净幽谷整整七成的净收益,要不是这家伙和留仙宗有些瓜葛,能搭上线,当场就有宰了他的冲动。
符含也有气,那个贪财且好色的混蛋暗地里占了钟离艳许多便宜,却死口压死了七成利益不放,这不是要绝了净幽谷的路吗?
两人相谈许久,最后符含退了下去,离开了好几天,积累下来的事也有得他忙活。这时候他就会羡慕起蓝石这个脑子里都是肉的人,活得多自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