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峰哭丧着脸,不情愿地坐在长条凳上,告饶道:“李先生,你就行行好吧,上次你到我家里和我爹说了一通,当天晚上我就屁股花开了,在屋子里哼唧了半个月才下的地。”
李先生像是换了个人,送了梁峰的衣领,勾起手指,在他脑瓜子上使劲敲了一记。
梁峰夸张地大喊,被李淳熙一把捂住嘴,呜呜叫不出声。
“阿娘才睡下没多久,小点声。”
李先生背着手,戳了戳梁峰脑门,鬼点子多,没用在正途上:
“甭在我面前喊冤枉,谁带着一伙人到同窗家里收钱的!还敢动手打砸,没打瘸了,都觉得梁二仁慈过了头。”
梁峰抱着脑袋,小声嘀咕,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怎的就不对了。这还是老爹亲自派下来的任务,到头来还用这借口打了自己一顿,反驳了两句,打得更凶了。
李先生叹了口气,心生感慨,难道真的是年纪大了么,和这些半大的孩子聊天已经觉得费劲、疲倦了:
“得,知道我在这儿碍了你们,这就走了。别跟张宪阿娘说我来过,不知道也是好的。”
要说这娘俩确实觉得亏欠了谁,那就只有这位李先生了,毕竟一声“先生”真心实意喊出来,不只是私塾里教会了张宪认字读书。
梁峰用肩膀推了推坐在他边上的李淳熙,眼睛使劲望李先生那儿摆,实在使唤不动他才主动起身,哈腰笑着说道:“先生慢走!”
李先生觉得好笑,头一次给人视作猛虎豺豹。看了眼天色,也不早了,收拢了一下袖子、发髻,这才起身往门外走。
李淳熙跟着起身,和梁峰送到了大路上,相互作别。
回屋的路上,梁峰拢了拢身上的狼皮袄子,问李淳熙:“李老头怎么有空来这,茅草私塾那边不是忙着小考吗?”
李淳熙拴好篱笆,把李先生的话说了一遍,末了添一句:“别再阿娘面前这般称呼李先生,会不高兴的。”
梁峰不太当回事,进了屋,开始摆弄桌上的带来的腊肉、鱼干和人参之类的补气血的药。
李淳熙把那些药材挑出来,放到一边,打算拿回去,看看有谁需要,不然就拿去炖了,给酒肆里的人补补身子。
这药能乱吃的么,大夫开的药方子要是和别的药材混在一起吃了,指不定就要了阿娘的命。
“张宪什么时候能回来?听说镇守军去了一趟草原打秋风,不会混在里边了吧。”
梁峰把腊肉串起来挂在外边晾着,闻言说道:“没,就在营子里,收到信后,约莫明天就能回一趟。对了,这段日子你去哪了?”
“我不想说,你就别问了。”李淳熙边说,边往厨房走,“我先煎药,待会你伺候阿娘喝药,我把柴劈一下。要是饿了,还有鸡汤,阿娘吃不下,给我留点就成。”
梁峰笑话他一声,以前就会哭着流鼻涕的娃儿长大了,会吩咐人了。真是德行!
跟在后边进了厨房,梁峰拿了一个碗、一个碟子,把另外一只鸡也捞了上来,撕成两半后,放进碟子里。然后捣鼓了一下,往碗里放了酱油。些许盐、蒜末、油和辣椒,抓起碟子的半只鸡沾着就吃。
李淳熙洗刷了一个大小合适的瓦瓮,打开一包药倒了进去,放了三碗水,点了灶,等熬成一碗水就成。
梁峰抹了抹嘴角的油,放下啃得不太干净的鸡骨头,蹲下来,望着灶里的火,有点出神。
“都听说了?”
“听跑堂的说了,也不知道怎么就染上了这病,要是好不了,张宪会不会把我们打个半死?”
李淳熙有些落寞,扒拉了一下柴禾,好让火苗烧得更旺一些。他们三个活得挺像的,一个剩了娘,一个剩了爹,一个和阿爷凑合着过活,难怪能够凑到一块儿。
李淳熙洗了洗手,抓起剩下的半只鸡沾着梁峰用剩的调酱,吃了起来。早先捞起来的没了双腿的老母鸡已经凉了,腥味较浓,不大好吃,就丢回汤里热一下。
伴着鸡肉,喝了两碗鸡汤后,李淳熙摸了摸肚子,觉得有些撑。
“其实打死我们倒不至于,现在做上一场,还不知道谁吃亏呢,早年仗着身子骨长得快,耀武扬威的,得讨回点彩头不是?”梁峰捏着拳头,朝空气打了几圈,并指耍了几个好看剑花,“等他回来,我来跟他说。”
李淳熙难得有了些笑容,夸张道:“又是哪位隐士高人下了山,相中了梁小爷的绝世天赋,要收你为徒?”
梁峰笑了一声,食指并拢示指,以地为纸,以手代笔,勾画着一只大冠公鸡,颇为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