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最复杂的生物,这在于他们有了感情。
喜怒哀乐在不停地轮转,当然,欢喜的时刻終是会少一些,平时也是忙着生计,浑浑噩噩的,被生活捉弄了个遍,这个时候就需要主动调整一下心态了。
李安为了使得自己舒心些,就搬了一张矮脚桌子,靠在石墩上坐了,下边还细心地垫了一块儿折好的麻布。
矮脚桌上有一个小巧碳炉,上边温着一壶酒。碳炉是孙子生辰的孝顺礼物,为的就是冬日里不必为了温酒跑一趟厨房,酒是花雕酒,也是孙子孝敬的,只有边上的那碗干煸的黄豆是刚弄好的,不时挑上一颗,丢进嘴里嘣嘎两下,觉着腻了,就呡一口温酒,于是不觉得外边冷了,浑身舒坦。
这雪下了快一天了,也没停,渐渐小了,高低不一的宅子里都出了一两个人,清扫着屋顶的雪层,免得压坏了房子,至于路上的厚厚积雪,有闲心的会把门前那段清理了,导致两条交叉纵横的街道白一块、灰一块的,十分难看。
过年过节,酒肆偶尔会有人来买酒,一天下来,稀稀疏疏,就一两个,李安就大方地告诉他们,使劲地沽酒,今个儿不收钱!
买酒的小伙脸上高兴,心里也高兴,说了好多新日子里头的祝福的话,大都是口口传下来的,或是在春联上记下的。沾了些便宜,把酒壶装满,大口啜几口,再满上,就不敢更过分了,自己也不好意思,打着哈哈走了人。
直到快要中午的时候,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走到了这间尽头的小酒肆里。
腰上挂着狼牙、翎羽,穿着却是赵国模样的老人驼着腰,有些不伦不类,坐在了随行青年从里边搬出来的一张矮脚凳子上,拿了桌上空着的杯子,自顾倒了一杯,一口喝了个干净长长出了一口气。
李安脸色不愉,把碗里剩下的黄豆都倒进了手心,一股脑吃了,嘴里鼓鼓囊囊,含糊不清道:“好好的景色就是遇不到良人,平白糟蹋了,你们就不能晚到一会儿?起码等老子喝干了这壶酒也成啊!这狼崽子是谁,再这么等着我,我说话可就不是这般好听了。”
对面坐着的老人把衣服裹紧了一些,扭过头,呵斥道:“阿木次!收起你的牙爪,这番作态,平白让人笑话了,面前的,可不是羊圈里的羊。”
阿木次不太情愿地退到大祭祀的背后,骄傲不逊的模样仍不收敛,死死盯着这位百骑司的宰司。
大祭祀颇为无奈,却没有再一步责怪的意思,复杂地看着这个邋邋遢遢喝酒的男人,感慨道:“你我都老了,当年我与你游历天下,那时候比现在可是乱得多了,今朝兵祸,明日政变,大大小小几十个诸侯国,如今剩下的,才几个?我也提不起那时候的心气了,只想着为下一代站站岗,这天下,终究还是要交到他们手里的。怎么样?这些日子里,监察你们的人手布置,都是阿木次安排的。”
李安就着酒,把嘴里的黄豆屑咽了下去,擦了擦酒迹,瞥了眼在大祭祀身后的阿木次,说道:“原来是这狼崽子,我就说,你的水平怎会下降得厉害,还以为你快死了。可是想想,你不还偷了泉酒山的续命酒么。”
阿木次一张脸憋得通红,若不是不敢再大祭祀面前造次,他一定会拔出腰间的骨刃,捍卫自己的尊严。
李安转过眼睛,嗤笑道:“这位怎么看着像是赵国人?莫不是喜欢了我们赵国的服饰装扮,打算过来认个爹?可是我记不得赵国有谁能认下这般老的儿子啊。”
钟离多情挑了挑眉角,一言不发,其身后的符含无声苦笑,低着头看脚尖。
大祭祀摩擦着酒杯,浑浊的老眼变得清明。这一次,李安是必定要死了的。他年少时一次次吃的亏,几十年的谋划,于此刻,终于将了军!
“你们不要的人才,我们草原王庭要!择木而息,难道还有错了?只怪你们不争气罢了,留不住人。现在酒也喝了,也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