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暄翮的每一步看似走得不经意,招数也不甚高明,但总能打乱乌曹的布局,让他进退维谷,甚至于青筋暴突,握紧拳头差点要一拳砸在棋盘上,终于生生忍住了。
这老头,暴怒的样子其实蛮有意思。莫暄翮心道,不紧不慢观察着乌曹的神情,自己也小心翼翼走好每一步棋,自然不敢有闪失。
那么多人看着这一场对弈,乌曹相当于把刀架到了脖子上。眼看这一盘棋,自己的子已经死了大片,布局甚好,就是中盘乱了心智,面临收官,已然是山河残破,只能认败局。他被逼得,已经没有退路了。
投降吧?可是,他肯吗?他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输了,输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晚辈手里。但自负的他终究是认理的,输便输了,气节得在。只是心里,已经颓然无尽,从头凉到了底。
“罢了,罢了,老夫输矣……”乌曹垂下眼睑,一阵哀叹,将手中剩下的几颗黑子无力地丢落在棋盘上,踉跄起身,感觉到整片天都黑下来了一般。刚转身准备离开,侍卫就跟了上来,心神无定的乌曹垂着头,瞥见侍卫手中刀,心中自觉愧对丹朱信任,趁侍卫不及防,便抽出其佩刀,眼看便要自刎。
却听哐当一声,一颗白子疾声从耳畔穿过,佩刀被弹得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惊魂未定的乌曹一下呆坐在地上,转头看向背后的莫暄翮。
撇着八字胡须的莫暄翮上前,待两边侍卫将乌曹扶起来,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乌老前辈,何必如此!在下并没有想要前辈性命之意!”
乌曹冷哼一声:“既然老夫在对弈中败于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此番所为,不是想要老夫的命是什么?”
“非也!”
莫暄翮看着乌曹,继续道:“如果就凭一场对弈,就说我是蓄谋要前辈的命,倒实在冤枉了在下。晚辈从小习弈,也学得点本事,此番不自量力前来丹城挑战,并非是要折辱前辈,而是想与这天下第一弈棋高手丹朱殿下下一场棋,如果乌大人可以帮我达成心愿,在下感激不尽!”
这一听,乌曹心里更怒了,心想面前这毛小子究竟什么来历,原来来意果然在挑衅丹朱,如此不善岂能便宜他。于是,横眉冷目,鼻子里冷哼一声:“小子,你果真是不怕刀架脖子上,想跟我们殿下下棋,门儿都没有!”
说罢一甩袖子就走,但莫暄翮哪里肯罢休:“前辈且慢,话可不是这么说。天下人皆知,尧帝创弈棋,民众皆可习之。他老人家对石子棋最为推崇,曾言不拘一格,不分贵贱,不论尊卑,万民皆可对弈,是也不是?”
她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乌曹身形为之一颤,不由得转过头来,看着莫暄翮,只见对面的年轻人意气风华,自有一股凌云之气,不知觉间心念大恸。乌曹本也非宵小鼠辈,今日输棋面上难堪,对他本也是很折辱的事,心中义愤不平,怕是无言回去面见丹朱。但如果就此自刎当场,更不免落人口舌,损天家颜面。思来想去,都觉胸口堵得慌,面前这年轻人,实是他此生最大的劫难。
莫暄翮看着乌曹,定定地道:“乌大人是天下排位第二的弈棋高手,晚辈素来钦仰您的风采。棋盘之上,本就有输有赢,输棋并不可怕,前辈胸怀广达,想必定明白这个道理。在此晚辈只是想请前辈代为传话,我会在此恭候丹朱殿下前来与我对弈,向他多为讨教。而且,我相信一定会等到他来的!”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惊得乌曹目瞪口呆,良久,叹了口气,才回去请罪。那边厢,丹朱的大殿中,他正与驩兜议事,手下人早已来呈报乌曹与年轻人对弈的结果。
丹朱难免怒不可竭:“来者实在是大不善,可恨,欺负到我丹朱头上来,也不看看我丹朱是什么人!你一向主意多,快说个意见来!”
一旁的驩兜起初一直脸色阴沉,见丹朱心烦意乱,先稳住他的心绪,一边道:“那年轻人的目的正是冲着殿下来了,过会儿乌曹回来,就算杀了他也不顶用,到时尧帝那里还不好交代。老头子的命可以留,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之前就派手下去查那年轻人的来历,也没查出个名堂来。以为是妫重华那边的人,但打听之下,传回来的话是,名扬天下的莫暄翮四人,斩除四兽回到妫城后,就一直不曾外出,可以排除是他们中的其中一人。”
“但若不是他们中的一人,天下又有何人有这本事,可以到我丹城来如此撒野,下个棋来乌曹都对付不了!”丹朱咧嘴呲牙,一副不耐的样子。
“这……”
驩兜也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