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叠的花朵享受着最适宜的环境,肆意地开放着,交错的花丛像少女盛装的衣裙。花粉的清新和湿润泥土的气味交融在一起,弥漫在偌大的玻璃温室中。
黑发的少女站在一丛白蔷薇旁,手里捧着一束刚摘下的花朵,花瓣上的水珠时不时沾湿她的发稍和衣领,她却并不在意。同样黑发的青年站在她身边,他在花丛中仔细挑选着,将一枝又一枝白蔷薇轻轻剪下递给女孩,就像在小心呵护着珍宝。
"现在有几枝了,朔枫?"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有十二枝,哥哥。再摘三枝就可以了。"女孩对他微笑,他宠溺地揉乱她的头发。
突兀的提示音打破了氛围,他不满地叹了口气,面带歉意地挥手示意女孩到别处玩耍。
"克莱恩,有什么事吗?"他接起电话说道,"我最近应该没做什么妨碍他的事吧?"
"您不必这样说,大少爷。"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客气中带着几分强硬,"本无意叨扰,但您似乎成了某些人的挡箭牌。"
"噢?说来听听。"他被勾起了一丝兴趣,眉头也因对方的复述时不时皱起,"威斯纳?你管他做什么?不过他的话说得不错,再这样不带脑子做事,恐怕你早晚丢掉饭碗。你主人让你做什么你做便是,别来烦我!"他暴躁地按下结束键,细长的凤眼注视着对面大片的花丛,长舒了一口气。
睡眠不足让伊利亚本就受伤的脑袋变得嗡嗡直响,他不太清醒,勉强依靠着不同颜色的路牌来判断自己的所在。所幸,早晨的凉风多少能舒缓他紧绷的神经,到达咖啡厅门口时已经恢复了大半。
这里和往常一样,零零散散的顾客大多坐在角落处,咖啡豆的气味不断敲打着鼻腔,渐渐驱散属于夜晚的困顿。今天似乎不太一样,距上班时间已过了二十分钟,严厉的店长却不在收银台等候他,吵闹的同事也不在一旁幸灾乐祸。他没有太过在意,径直走向吧台去取自己的工作服。
一个光点向他的身后靠近,他迅速转过身去,身后的人却被他吓了一跳——是他的同事,他是爱上了这种偷袭的感觉吗?
"嘿,早安!不过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的离职时间是下个月。"伊利亚回答,这家伙的记忆力真是不敢恭维。
"可是,"同事有些迷惑地挠挠头,"你的朋友刚刚才帮你请过假啊。"
"朋友?请假?"伊利亚还没消化完同事的话,却被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击中,他猛地抢过同事手中的托盘,将滚烫的液体尽数泼洒在身后。是昨天的人,提前在这里守候他,而他迟钝的脑子却完全没有察觉。
泼出去的热饮将其中一人烫得大叫,伊利亚趁乱躲过了其他人的钳制,夺门而逃。他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着,想寻找一条合适的路线。他突然变得失望,想要捉住没有载具的他,简直就和孩童玩耍一样容易。他的喉结焦急地上下滚动。
"嘿!快上车!"一辆哑光的黑色机车急刹在他面前,车主戴着头盔认不出身份。但他独特的音色和语调让他很快认出他就是昨天的陌生人,佑真·威斯纳。
"你怎么会来?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们能知道,我就不能知道?"摩托车在马路上飞驰着,引擎高速运作,灵活地绕过左右的车辆,将所有的追击者利落地甩在身后。伊利亚感觉胃里的东西正随着机车的摇摆疯狂地搅动着,不停地涌上食道。
"我必须先下车。"他忍着难受解释道:"我弟弟还在学校里。"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拿他怎样。
"噢,你是在担心这个呀。"佑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怎么同时救两个?被追杀的人不是你么,应该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他感觉抓着自己外套的手似乎攥得更紧了些。
"可是……"这个人果然无法相信吗?伊利亚在颠簸的机车上手忙脚乱地拨出弟弟的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忙音让他更加不安起来。
佑真摆了摆头,示意伊利亚去看后视镜,"你看,这些老鼠还在穷追不舍呢,好危险啊!只能救一个的话,你要选谁,你自己还是你弟弟?"他的声音夹杂着风声听起来有些不真切。
"我弟……"伊利亚咬了咬牙。
佑真打断他,"选弟弟的话,你现在就跳下去自投罗网,弟弟自然也安全了,怎么样?"
伊利亚沉默地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作势要跳下车去。
"你这家伙疯了吗!他已经被我接走了,一根头发都没少。"佑真腾出一只手,用力拉住他的手臂,让他重新坐稳。他在刚刚那瞬被伊利亚吓出了一身冷汗,此时的心还在飞快地跳个不停,"不需要犹豫一下吗?第一次见到送死这么干脆的人。不过还是恭喜你,如果你选了自己,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踹下去。"他的嘴角扯出一抹笑。
"我的事本就不该麻烦别人,"伊利亚的心绪被一连串的风波折腾得难以平静,他的指尖还在抖个不停,"我弟弟现在在哪?"
黑色机车穿梭在狭窄凌乱的小路中,追逐者躲避不及纷纷撞向四周的建筑物,横七竖八地将路口彻底堵死。随着敌人数量的消减,佑真终于松了口气,"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顺便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你们之前的房子肯定不能住了,工作当然也不能继续。只可惜,没办法喝到你为了报答我而奉上的——亲手泡的咖啡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无比遗憾。
这几乎是所有事中最不重要的一件了,伊利亚平静地回答:"没什么好可惜的,我只是服务生,不做咖啡。"
"你不是说不能回之前的房子吗?这里离我家不过四条街区。"伊利亚的脸上露出难掩的惊讶,他仰视着这栋老旧的居民楼,布满灰尘与涂鸦的墙体,勉强维持着运作的管线,缺乏光源的昏暗走廊,与自己的家近乎一样。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不懂吗?"佑真解释说,这是他不久前才租下的公寓,勉强算他的家,位置只有他知道,绝对安全。
一个军校生,先导者中的上等人,怎么会住在挤满平民的第三区,伊利亚琥珀色的眼睛转了转,把问题吞进了肚子里。
在到达之前,伊利亚的脑海不受控制地闪过弟弟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被绳索捆在椅子上,或是被塞进地下室。可没有一种应验在以利沙身上,不仅如此,他的状态甚至可以用享受来形容——随意地趴在地毯上,两条腿随着愉快的心情摇摆着,各种款式的游戏机散落一地,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显示屏,按键被按得啪啪作响。
关门的声响勉强将以利沙拉回现实,他跑到伊利亚面前,仔仔细细地查看他是否有受伤。
"你真是有本事,"弟弟毫无警惕性的行为让他气愤不已,"谁都能轻易把你从学校带走。"
弟弟有些抱歉地挠了挠头发,指了指一旁的佑真,小声辩解着:"这是我以前同学的哥哥嘛,也不算不认识的人,况且他给我解释了整件事。"
"什么?"伊利亚疑惑地发问,却被佑真的话所打断,"两个人都安全了,那么我的服务也圆满结束,我不能翘课太多,要先走了。这里所有的设备都可以随意使用,饿了的话有吃的在冰箱里。只有一件事要注意,不准离开这间公寓。"
"你大费周章地做了这么多,就为了让我们在这做囚犯?"伊利亚挑了挑眉。
"怎么可能?"他被伊利亚气得发笑,"你要弄清楚到目前为止,能在唐家人的威胁下保护你们的只有威斯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