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算热闹的步行街上,一片大乱。
太多寻常凡人未曾见过这番景象,被吓得瘫倒在地,面无人色,两股战战,而更多则是惊慌失措,夺路而逃。
自从俗世回到凡尘人间以来,南北两城建立之后,就一直都在人族八大世家的掌管之下。尽管较之俗世回到人间之前的世界而言,这南北两城根本算不上什么太平之地,可毕竟是世道变迁,能够给这数以亿计的许多凡人留有一片相对来讲还算安定生存空间,就已经是八大世家的极限,而无论这些凡人是否还会要求更多,都没办法再予以改变。
也正因此,诸如今日这般会引起巨大的恐慌的修士杀伐,才会极其少见。
至少在这些凡人而言,是极其少见。
一道巨大沟壑由自小巷此间蔓延出去,纵宽尺余,却深不知几许,在烟浪滚滚之间,更将对面百丈之内的高楼大厦全部一分为二,横七竖八蔓延出无数裂痕,只在勉强支撑了短短片刻之后,就在一阵震动大地的轰鸣声中,缓慢倒塌。
而于间不容发之际勉强躲过的“云泽”,却是眼神略显阴鸷。
已经拼尽全力,乃甚于是将气府中生机底蕴都燃烧起来的王正良,忽然心头猛地一颤,手脚冰冷,被眼前这个气府境少年身上那阴冷到好似有着无数冤魂恶鬼在凄厉嘶嚎一般的杀气所震慑。
得是杀过多少人,才能培养出这样的杀气?
但更重要的却是为什么先前还分明在眼神中满是惊慌失措的气府境少年,会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
王正良想不通这其中道理,而同样察觉到云泽变化的景博文,也是满脸狐疑。
在王正良先前那一刀落下时,景博文看得真切,云泽分明已经被这般凶悍至极,死也要拉个人做垫背的打法彻底吓蒙了,只知道一脸惊慌错愕地站在原地,便连是挡是躲都不知道,已经彻底浑噩不清。
但毕竟也是第一次,云泽会因此失神,并不让景博文感到意外。
而真正让他感到意外的,却是眼前这个看似完全变了一个人的云泽,竟是会在那片刀光已经几乎就要触碰到他的头顶时,还能将乱云步踩出三分玄机真理,生生凭着反应能力与搏杀术对应挡下的契机闪躲开来。
景博文眯起眼睛,悄然退后一步,身形落在十丈开外,瞥一眼巷子两头的一片大乱,对此嗤之以鼻,已经重新回到先前看戏的状态。
“好险啊”
云泽,亦或该说是云开,低头挥手扫了扫被弄皱的院服,眼神格外冰冷地瞥一眼仍旧愣在原地,始终想不通“云泽”为何能够躲开那一刀的王正良,而后便转身走到不远处,将那把先前脱手而飞,却扎在墙壁上的寒光映月刀拔了出来,重新拿在手中。
而也就是先前云开的那一眼,却让已经逐渐回过神来的王正良如坠冰窟,只觉得好似是被一条正在择人而嗜的阴冷毒蛇在暗中盯住了一般。
多多少少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王正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
那其中蕴含的阴狠、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暴戾,以及蠢蠢欲动如同火山即将喷发一般的凶狂,都让王正良莫名有些肝胆生寒。便是较之身后那不知何种出身来历,修为已经臻至十二桥境的年轻修士,王正良都宁愿选择后者,而并非眼前这忽然换了一副脸面性格般的气府境年轻学员。
咕咚!
王正良略有些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眼睛死死盯住左手拇指擦过手中那把刀的刀锋,正低垂眼帘听着那细微颤鸣的云开,终究还是源自血肉骨髓里的凶狠战胜了恐惧,重新提刀起身。
他已经将气府中蕴藏的生机底蕴都燃烧,撑不过一时半刻,便是真的能够逃出生天,也会就此沦为一个废人。
是甘愿从此往后再也不能修行,并且体弱多病,只能做一个苟延残喘的短命鬼,还是拼死拉上一个垫背的,就算走在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王正良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阴狠疯狂起来。
而眼角分明已经瞥见这些的云开,却始终无动于衷,只待手中那柄寒光映月刀的细微颤鸣终于逐渐止住时,才终于将其提在手中,将刀尖托在地上,随着缓慢脚步拖出一阵哗啦呼啦的声响。
满地碎石泥沙,寒光映月刀刀尖拖过,刀身轻颤,一道道虚隐刀光悄然浮现。
全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云泽”,让景博文有些好奇,但同时也在心头感觉到一阵压抑。
压抑的来源,是这个“云泽”身上的杀气戾气,比他只重不轻。
景博文重新将全部心神放在眼前,手中折扇未再打开,目光盯紧了这个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云泽”,眯着狭长双眼,心中暗暗思量,总觉得在什么地方有些难以言书的古怪。
而在小巷一侧高楼上,席秋阳则是始终冷眼看着,对于另一个“云泽”的出现并不意外,反而越发凝神,等待着这个当初练体境界还未突破气府境时,就能跟有所保留的顾绯衣一较长短的另一个“云泽”,在面对同样悍不畏死的王正良时,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从没将那只有一丁点儿的奢望放在云泽身上。
而是放在了这个方才出现的另一个“云泽”身上。
巷子里。
小巷两头的传来的混乱吵闹声与此间的过分寂静对比鲜明,许多人都已经见到了巷子里的景象,胆小的已经逃了,或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但也有些胆子大的,或是修为高的,多多少少有些见识,已经大抵猜出了其中缘由。
北临城南域学院的院服,毕竟是比较好认。
可无论巷子两头的情况如何,云开也好,景博文也罢,包括王正良在内,根本都不屑一顾。
寒光映月刀被托在地上,云开脚步缓慢,不急不躁,但王正良却不敢继续等下去,重新提起一股劲气之后,脚下立刻重重踏定,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向着云开激射而去,口中暴喝如雷,手中朴刀再次斩出大片雪亮刀光,只是方才出手,便将两旁围墙割裂,汹涌气机更将崩散而出的碎石全部绞成齑粉。
朴刀长吟,灵兵助长血气威风,杀势惊人!
巷子两头,许多胆大之人留下看热闹,修为略高的也就罢了,却也有些境界不堪的,如今却是遭了秧,被那朴刀长吟之声震慑魂魄肉身,只觉得耳膜剧震,气血难平,更有一些尤为不堪的,当即便两眼一翻,直接昏厥过去,双耳都渗出了触目惊心的猩红血丝。
却在朴刀对面,云开却忽然咧嘴笑了起来,一直略显恹恹无神的双眼也陡然圆睁,像是已经沉寂压抑了许久的火山终于爆发,更像是忍辱负重了无数次的烂好人终于放开底线,彻底发狂,阴狠、暴戾、癫狂,以及终于能够将所有一切彻底释放的兴奋,这所有一切杂糅而成的诡谲神情,让一直以来都自认凶残,并且已经满脑袋都是拉上一个垫背之人想法的王正良都忽然觉得如坠冰窟,迫不得已清醒了几分。
一抹雪亮刀光,乍如平地起惊雷!
长有七尺,柄去其三的寒光映月刀忽然就无声无息斩破风岚,以刀刃最根部正面迎上了王正良手中朴刀,却又在甫一接触的瞬间,就立刻倾斜刀身,将两把刀的刀锋交错而过,擦出一连串的火花。
已经近乎于不死不休的两人,忽然就近在咫尺。
若是换做他人,哪怕是如姜北顾绯衣这般人物,在如此近距离见到那诡谲眼神之时,也都必然会迟疑一瞬,是源自于气势与气魄上的压制。但王正良却只是心头猛地一颤,很快就反应过来,未曾被云开吓到,反而抬起左手就再度化爪,五指指尖吞吐罡芒,毫不迟疑,直接抓向云开脖颈,只求一击必杀,不作任何拖延。
可就当王正良即将得手时,原本身形前倾的云开,却忽然不合常理地一顿,生生将自身冲势止住,而待王正良一爪抓空时,便再度向前,更一跃而起,近乎是整个人都贴了上去一般,与那面相凶悍的王正良脸对脸,距离甚至不足二寸。
刀锋继续相错,擦出更多火花。
饶是已经算作见过大风大浪的王正良,也是当即一愕。
却在下一瞬,一道苍白光芒陡然亮起!
王正良瞳孔一张,下意识就要退后闪躲,却方才退出一步,前倾跃起的云开无需多做其他,就已经顺势跟上,左手掌心一道源自《雷法》中的雷霆搏杀术,被他死死捏在手中,未曾挥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