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和外朝的关系,一向来都是水火不容,哪怕是最和平的时代,也鲜有合作。
受天子宠信的内廷宦官们,如果能够洁身自好的话,迫于其身份的关系,外朝的大臣们,不敢过于敌视。
可如果是觉得自身乃是天子的亲信,仗着受宠的缘故,不知收敛肆意妄为,往往会被视为奸佞。
那么就会引起外朝众臣的仇视和攻讦。
如梁师成,杨戬,李彦等辈,贪污受贿,卖官鬻职,无恶不作,时人就把他们都名列为“六贼”中的一员。
梁师成自诩为“苏轼出子”,虽实无文才,但却自我标榜,并且还得宋徽宗赵佶的恩典,把名字写入进士的名籍中。
宇文虚中虽是进士出身,但在梁师成的眼里却并不尊贵,此刻看到宇文虚中受窘,自是兴高采烈。
宇文虚中多日思虑,早就胸有成竹,听了赵佶的提问,略作思索便答复道,“吾岂敢在成事隐相之前?”
梁师成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同时心头却对宇文虚中的胆大妄为感到震惊。
他得赵佶的宠信,并非是一两日的事情,所谓“隐相”的戏称,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更何况还有一位童贯,亦是被人称为“媪相”,可梁师成堪称天下宦官的典范。
这不过是外朝的士人对于他们权势的羡慕嫉妒恨,才故意把他们和所谓“公相”蔡京并列。
天子有皇城司作为耳目,如果说,对于梁师成和童贯,杨戬等大太监的行径,没有半点注意,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显而易见,哪怕明知道这些太监们的作为,会影响到自身的清誉,赵佶却依然没有对他们展开清算。
自是因为这些人能够为他搜刮财货,奇珍异宝,让他沉浸于“丰亨豫大”的假象里头。
否则依靠那般只会把“仁义”挂在口头,一边劝说天子“勿要与民争利”,一边却大肆贪污,把属于国家和朝廷的资源,拼命往自己怀里捞的“士人”们。
赵佶如何能够有现在这样轻松,而又悠闲自在的时光?
梁师成也知道赵佶的心态,才会对外朝的士人们毫不在意,直接就当面表示对宇文虚中的轻视。
宇文虚中也不是一位,心甘情愿受气的人物,同样在赵佶的眼前,对梁师成下眼药。
他铿然有声道,“只要山东的使者回京后,微臣便能够立即将林冲等人送入宫中。”
接着又向赵佶解释道,“这几日中,微臣已经派人,四处打听林冲等人的风评。”
“发现这些人行事小心谨慎,工作战战兢兢,并没有犯错,就连那操刀鬼曹正,也曾拜林冲为师,只是不知道为何却没有入军,反而开了一家酒业营生。”
“反而是前往山东境内,征召宋江,吴用等人的使者,有没有调查过彼辈的性情如何?”
梁师成被宇文虚中的诘问弄的哑口无言。
林冲,杨志,徐宁,宣赞,曹正这些人身在东京汴梁城,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所以宇文虚中才有大把的时间,优哉游哉的去玩什么调查的把戏。
可山东郓城县的那些人,离东京汴梁城千里之遥,仅仅是相互间传递一下消息,就要耗费长久时日,他哪里有时间,像宇文虚中那样,先调查一下众人的性情?
梁师成那日受到赵佶的痛斥后,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赵佶安排的差使,好挽回在赵佶心目中的信任。
作为天子的私奴,哪怕再怎么权高势重,但天子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剥夺所有,沦为最卑微的小人物。
内廷中的宦官,为了能够得到天子的宠信,往往都会不择手段,恨不得其他人倒霉。
如果梁师成失势的话,杨戬,童贯,李彦等人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怜惜,反而会化身最凶狠的财狼,扑上来侵吞他失势后,遗留下来的钱财和势力。
反而如宇文虚中等外朝的大臣和士人,通过相互联姻的方式,同气连枝,在某人落败的时候,施加援手,使得其不被赶尽杀绝,能够有卷头重来的机会。
从大宋开国后,历代的宰辅们,哪个不是三起三落,在中央和地方上来回折腾?
但内廷的宦官一旦失败的话,就会跌入身败名裂的地狱,永远都没有翻身的机会。
赵佶看到梁师成面对宇文虚中的质问,默不作声,难以答复,忍不住哈哈大笑。
梁师成面露苦涩。
他并不知道,天子放声大笑的原因是什么,只是对于宇文虚中,却一下子就怀恨在心。
如果没有宇文虚中的取笑,他如何会在天子的面前,落入如此尴尬的局面?
宇文虚中咄咄逼人,好不容易占据上风,正想要再接再厉,继续打击梁师成的面子。
赵佶已经朝两人摇摇手,打断宇文虚中的行动道,“宇文卿家办事有心,自然是极好的。”
“既然你早就已经有决定,那么等宋江吴用等人来到后,想必林冲杨志亦能即刻来到朕的面前……”
宇文虚中心头一凛,梁师成却满头大汗。
赵佶大声称赞宇文虚中办事利索,不正是有意警告,他梁师成办事不够周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