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还未至,渭河里的水便弥漫着阵阵刺骨的寒意,河面倒是还没有结冰,只是隐隐有密密麻麻的水珠,聚集到一起作祟。 不知何处来的大风,似是倾倒进河里一般,不时漾起阵阵滔天巨浪,起伏错落于河水中央,然后快速推向两岸,赶集一般。 河水中央两侧黑压压的一片,那是宝鸡的水师与商洛水军的战船。 宝鸡水师的战船无论是从体积,还是排面,更不提战力,一眼望去,都是足斤足两的碾压商洛水军的战船。 那宝鸡水师每一艘战船单是长度起码就有数百丈,船面足有一座宫殿那么大,可容纳上万名将士,船体四周还配备各种攻击力极强的火铳。 相比之下,商洛水军的战船就略显得寒酸了许多,估摸着起码要十艘绑在一起才低得上宝鸡一艘战船。 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开战之前,应回春的请求,妙手还是先忍着怒气同他先谈判,说是如果真是他的错在打也不迟呀!反正两边的家伙事都摆在那儿呢,又跑不了。 妙手觉得有道理,于是便同意了回春的请求,一来他对自己的水师有信心,二来微醺还在他们的手里,自己若是贸然进攻,可能会害死自己的宝贝女儿。 两位城主相约只带一名侍卫,均驾着一叶扁舟划到两军对阵中央谈判。 两叶在浩瀚河里如蝼蚁的扁舟,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浪里靠在了一起,相互逼停。 而他们的身后,皆是大周王朝的精锐。 两位城主站立在船头,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的战袍在风浪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地英雄了得。 妙手的脸色极其阴沉,回春却一脸的陪笑,而且笑得极其猥琐,一看就是卑鄙小人的样子。 “哎呀,老兄你兴师动众的,这是要做甚呀?难道真的要把愚弟生吞活剥吗?前天在我府上还说得好好的,容你回去调兵南下,咱们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今日为何就刀剑相向……” “愚弟已经说了,令爱真的没有在我手里,你不能毫无凭证就把这份罪名扣到我的头上,你看,你这……” 回春一开口便是一阵大道理小道理,诉苦卖乖的话语,如此油腻的话,让人听了不禁鸡皮疙瘩横生。 “哼 !” 回春话音刚落,妙手便怒吼道:“畜生,我把你当兄弟,你却动我的女儿,今天我非要将你碎尸万段不可。” “你……”回春抬起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两下,一副热脸贴冷屁股的尴尬样子。 妙手战袍一撩,威胁道:“我奉劝你快把小女交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只要我动一动指头,我身后十万水师,便可将你身后的乌合之众化为齑粉。” “放肆 !” 回春顿时气得怒发冲冠,狞声道:“你别得寸进尺,我正是拿你当兄弟,才这样百般礼让,跟你谈判。如果真是我抓了令爱,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但是你不可以这样凌辱我。” 他的声音极大,好像怒火更盛,一时竟把妙手盛气凌人的气势压了下去。 “没错儿,你宝鸡水师天下无敌,我商洛水军确实无法抵抗。” 回春缓和了语气,威逼利诱道:“可你老兄也别忘了,我商洛城外还驻扎着十万砂魔猪兵,连皇城那玄甲骁骑我的都不放在眼里,难道还怕你的水师。” 他本想说“难道还怕你的那些虾兵蟹将”的,不过他只想达到制衡的目的,并不想真的激怒对方,于是便改成了“水师”的尊称。 因为那宝鸡水师还真不是盖的,没有那两把刷子,还真不敢公开说自己是狠人。 回春本以为搬出砂魔猪兵就可以唬到对方,比较是非人的畜生,有谁不怕?然而现实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大不了同归于尽 !”妙手怒气冲冲道:“别以为你养了一帮畜生,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为了小女,我宁可跟你玉石俱焚。” 此言一出,回春心里一阵发毛,他竟有些不知所措,那些陈腔滥调好像杀不死父爱。 他在心里思忖着,看来硬的是行不通,其实硬刚他也不虚,而且必定取胜,可这样就真的得不偿失,于是他便软磨起来。 两叶扁舟在浩瀚的波涛里显得极为渺小,然而双方的气势却足以滔天。 回春苦笑道:“老兄,你这又是何必呢?咱们兄弟俩一直都是唇亡齿寒,干嘛非要闹得兵戎相见两败俱伤呢?”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妙手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可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停滞在了回春的脸上,似是有些恳求道:“只要你交出我的宝贝女儿,我保证不犯一兵一卒,并且极力配合你攻取皇城,怎样?” “唉 !” 回春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可令爱真的没有在我手里呀!我这不是正在派人去找吗?可是满城都找了个遍,还是一点音讯也没有啊!” “你少在我面前装蒜。” 妙手态度忽然又变得强硬起来,他愤愤道:“分明就是你们对我不信任,故意扣押了小女,想逼我就犯,替你们切断羌蛮的威胁。” “我冤枉呀!” 回春哭丧着脸,极其委屈道:“我现在就是跳进这渭河里也洗不清了。但是凡是得讲个确凿的证据吧?怎么能凭一把佩剑就说是我扣押了人呢?” “不是你还能有谁?” 妙手语气生硬道:“小女就是去找令公子突然消失不见的,若非你们扣押,难不成她还会凭空消失,上天了不成?” 此言一出,回春也甚是无语。不过想了想,他还是回怼道:“那如果真按你所说,我扣押小女就是为了逼你就犯,此刻你都快兵临城下了,我什么还不拿出人质来逼你退兵?还在这跟你唇枪舌剑的浪费时间干嘛?” “这……”妙手也觉得此言颇有几分道理,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压倒性的话语,拿回主动权。 他虽也知道回春能言善辩,这对父子平日里一唱一和狗得很,凡事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否则就会带入死胡同,受制于他。 可此刻,他搜遍了整个脑海,却还是觉得一片漆黑,思维宛如一摊死水,流不出任何可以辩论的话语。 就在妙手踌躇之际,一个飘忽于浪花之上的身影,突然落到回春的扁舟上,震得那叶小舟晃荡得有些不着边际。 那人一身打更人的装束,跃上小舟之际,便跪倒在回春的面前,大声道:“禀城主,微醺小姐找到了。” “哦?” 回春愁苦的脸色忽然一下变得活润起来,他赶忙问道:“人现在在哪里?” “就在书房,正同少主下棋呢。”那人抬起头应了一声。 还没等回春反应过来,妙手就已经跃到了他的小舟上,抓住他的手,一脸兴奋道:“哎呀,没想到小女真的是意外走失,差点儿错怪了兄弟。” “哼!”回春冷哼了一声,略显矫情道:“这哪里是误会呀?老兄还要将小弟挫骨扬灰呢 !”说着他转过了身,拂袖与身后,表现出一副极为生气的样子。 “误会,误会。”妙手笑道:“还请老弟莫要见怪,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这不是着急嘛,就有点情绪过激。” 说着他微微一礼,一脸歉意道:“还请老弟莫要怪罪,愚兄给你赔不是啦!” 回春赌气道:“我哪敢怪罪老兄呀?老兄身后十万水师可不是什么善茬,惹不起……” “好啦,好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妙手拍了拍回春的肩,迫切道:“若老弟真要怪罪,还是先等我见了小女,你在慢慢惩罚我吧。” 回春见时机已经成熟,便转身陪笑道:“老兄说得哪里话呀,我怎么会怪罪你呢?咱们还要一起谋划大事呢!有误会,解开不就行了嘛!” “唉,不说这些了,还是你们父女团聚要紧。”回春叹了一口气,挽着妙手的袖袍,郑重其事道:“老兄快随我回府上亲自接回令爱吧,要是再出了什么差池,小弟可担待不起哟。” 此时,妙手兴奋过头,也没有多想,便吩咐身后侍卫传令水师原地休整。自己便独自一人随着回春去了商洛城。 …… …… 商洛城城主府,后院书房。 妙手迫不及待地走在前面,踏进后院的大门时,他加快了脚步,回春一行人被他甩在身后老远。 走到书房门前的阶梯下,他一个箭步跨过六个阶梯,一把推开了房门,侧目望去时,里面竟是空空如也。 这时,回春与数十名侍卫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妙手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似是有无数蜈蚣沿着脊背攀爬,激起了神经的亢奋。 他的身体一下就僵在了原地,靴子底下像是被黏胶黏住一般,无论怎样用力,都未能挪动分毫。 “多谢老兄带来的十万水师 !”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