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着,平行滑过来,边挥手:“别别别,说5000就5000,我全力帮你搞好,好吧,完成起来绝对超出这个价格好吧。”
“好,可以。”
我回应得从容,因为我真觉得这钱给得无所谓了。不只是因为“不劳而获”得来的钱花出去不痛不痒的,还因为对现在对物价真没什么概念了。
听见“嘀”的一声,他把空调开了。回顾刚进来的时候,房间里的冷气还有余存,我还以为空调是一直开着的。还没等我发话,他就盯着空调自己说:“公寓电费比较高,最近还临时调价涨了不少,我为了省电费没敢开空调。”
接着又连续“嘀”了几声,可能是调温度。其实我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你觉得我们这里多久会停电,我看附近到处都停了?”
他把遥控器放下,开始正视电脑屏幕,“你说公寓吗?这里还好吧,有专用的发电机房,你没发现这两个星期电费蹭蹭蹭涨么。外面,的确,现在除了医院和有些小区还能自发电,大都停了。”
“我们这的发电机能一直供下去?”
“我也不知道谁还在维护这个东西,发电机烧油。不过最近电费涨这么多,物业应该还是稳赚不赔。”
“嗯。”
看他坐在电脑面前,有些驼背,手上握住的鼠标中间有个灯,一闪一闪的,颜色跟匕首的紫色很接近;好像在操作着电脑关闭各种弹窗,传来“咯哒咯哒”的键盘敲打声。我躺在沙发上等待,过程中觉得无聊,翻了一下沙发上的书,发出一些书本翻页的声音。
这纸质很硬,挺大声的。他忽然转过头来看,我有点不好意思,满脸写着:“我是不是不该看?”他看见我表情,笑着说:“哦,没事,你看吧,这以前团队写的,里面有几章是我的专栏。”
听后,我即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很快又见他有些得意地转回头,继续搞他的程序去了。接着,我尝试怀着仰慕的心情,拿起这又快速地翻了几下,天书似的完全看不懂。话说哪页是他写的啊,放弃找了……
看了看四周。
可能是好久没到别人家里做客了吧,又可能是首次遇到一个比我大好多岁的成年人,而且还好像挺聊得来的样子,我开始有些兴奋,抓起看了看几罐保健品,连无聊的包装说明也去看。很快说明书也满足不了我了。
“——喔?你这还有投影仪。”
“我等会开给你吧,你无聊可以看看。”
“好……”
其实我没要叫他开的意思,不过要开就开吧。
又看到桌底下有一个设备,两边竖起来,中间是空心的,我摸了一下,问:“这是什么”
他瞄了眼:“加湿器。”
“那这个呢?”
他又瞄了眼:“音响,声控的那种……”
我难得发出了小孩子才有的感慨,“哇,你家真智能,贾维斯吗。”
“唉,全都是上一代的了,现在水龙头吐泥,后悔当时没买个过滤器。”我跟着叹气:“我那边水管也是,出来全是黄泥。”他掰了掰脖子,挺了挺胸,说:“可能自来水厂故障,哪个环节被堵住了。不过就算水厂没问题,这两天上中游都下暴雨,很可能被污染,最终就算拿开水烧开,还是有食物中毒风险的。”
突然,我透过透明材质的桌面,看到了桌底还放有一薄病例本,上面的姓名上写着大大的“赵乾明”三个字,一旁还有几张叠在一块盖印着报销85的粉色单据。这是什么?我悄悄瞥了一眼赵乾明的背影,没多问,只是继续回他的话,“那如果你当时买了过滤器,就能解决污染了么。”
“买那种几十层过滤的黑科技,ax、pro,又ps又+的,应该能。”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话我总想笑。
我面带笑意地瞄到赵乾明房间的窗户,看出去的视野跟我房间的不同,透光很好。我从沙发走到窗前,发了会呆。还是忍不住想问他:“这云朵你什么想法,这是现在最流行的话题了吧。”
“哦……现在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他说得轻飘飘的,不知道是对末日的征兆一点也不关心,还是因为忙着没空理我。
过了一段时间。赵乾明噼里啪啦地敲完一顿键盘,最后“啪”按了一个键,随即转头看了看我,又转了回去,透露出好像大功即将告成的愉悦,“——爬虫在爬了。你条件可真苛刻,学有所成的人大部分都在栤凯城,真正有钱的商人也一样。又有实力又待这里的真不多。要不,你再说几个想要的关键字呗。”
我想了几个刚想说出口,就听见“叮”地一声,赵乾明给我开了投影仪,还把遥控器丢给了我:“算了还是我来想吧,我是专业的。”
我听后不自觉抿嘴发笑,没有回他,单纯地像个儿童,拿着遥控器,点开一个频道,“普及急救知识,所有人都需要……”换台。“精神病院无人管理,协同监狱人员共同逃狱,公共安全进一步遭到威胁……”换台。“全网电力系统全面抢修中,现临时开放招募大量社会电工人士,并大幅降低临时工的入职门槛,同时呼吁离岗人员尽快到岗……”换台。“保持货币流通,严肃处理通货膨胀,严厉打击必需品垄断……”换台。“仍在训练场上未毕业的士兵,充当交警或临时辅警,恐酿成不必要的交通事故……”
换台。又是这个叫郑凯丰的人,听听他这回说的什么。
“国家反恐分析中心及联合国际环境卫生组织已启动紧急预案,将进一步评估当前恐怖威胁等级,目前已将威胁等级从中等提升至重大。目前诡异的环境现象排除人为因素,即排除候某人与吴某人等重大嫌疑。采集得到的红云材料中的具体成分结构,等待最高生化鉴定局的进一步结果。提醒公众们保持警惕,更要保持冷静,共同维护公共秩序……”
“各地警局,为维护治安秩序,将夜以继日地工作,并加速明晰制定有关延伸和拓展加强治理扫黑除恶措施适用范围等规定,多个地区已启动为期714天的宵禁,各地拘留所收容压力将进一步加大。同时加强军事化管理力度,扩大军事化覆盖范畴等工作,势在必行……”
“我们政府保护民众安全的决心坚定不移,将维护社会治安问题放在首位。国防公务员等职位,取消假期安排。呼吁广大退休‘消警医’等前来恢复职位。对现任有关职务人员的逃兵行为,国家将严厉制裁,并通过颁布临时改法的有关决定,其中将警务失职等行为调至重罪……”
看着新闻里播放着警察在街边维护治安的画面,我问赵乾明:“我想不通,为什么都到最后关头了,人就不能团结一点?”
赵乾明没有马上回答我。
他先是双手抱着头仰在转椅的网枕上定了一会,随后流利地说出一串英文,我没听错的话应该是:“atsk”
随后,赵乾明转过头来看着我,“——听过?”
我皱着眉,摇摇头。
他回过头去,沉着地解释道:“这是一句歌词,鼓舞过很多人,原意是‘暴风雨的尽头是金色的天空’。——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尽头不是晴天呢……?如果人们既定这暴风雨的尽头将会是一场更大的暴风雪。你觉得还能挺过去吗?”
我沉默,想象着他说的似乎不无道理。
他接着说:“没有约束的人性有多可怕我就不多说了。人与人之间的所谓团结、友善与破败、恶念,本来就在一线之间,这一线你知道是什么吧。”
我想了想,“法律?”试着回答。
他哼了一下,“——对头。不过更确切来说是法治;光有法律也不行,得有人执行它。”
“可这变得也太快了吧,我记得我们这治安还可以啊。”
“你看过《自私基因》没有。”
我摇头:“没有。”
“《人性弱点》?”
摇头:“没。”
“《黑色聚众》……?”
摇:“没……”
“喔,”他抓了抓头发,“最简单来说吧,像这种没有预案的突发事件,搁哪都是挑战。通常犯罪率稳定,公安调度一下是忙得过来的,但全民犯罪的话,人手就明显不够了,这样好理解吧。何况世道一乱也没几个人愿意坚守本职。”
“确实……”
“不过吧,我们这的问题,主要还是因为停电。”
“停电?”
“对。大规模停电之后,犯罪率肯定会蹭蹭蹭的涨,之后信号基塔也开始出现故障,网络各种丢包,金融和交通体系接连崩溃。下一步,城乡之间的物资交流就会受影响,现存的有限物资,没人抢才怪了……”赵乾明有点困惑地偏着头,“但是恶化的速度很超出想象啊,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推动着。不过我没有证据,直觉而已……”
意识到自己也是“制造混乱”的一份子,我心里咯噔一下,抿了抿嘴。
“更过分的是,乱就算了,资源还消耗得这么快。你看,19号传出来的末日消息,那时候还很多人说是谣言,应该不太紧张。直到前两天28号侯院士出来‘确诊’过去,今天30号,满打满算也不超两个星期。一直以来,产出都是远大于市场需求的,所以按理说市内怎么可能两个星期不到就被掏空了呢,再怎么内部消化也说不通。这两天我才知道,喔,是有人在搞零售收购啊,高价收,又更高价卖。好黑啊,这不是赚死人钱么。”
“就是啊——!”
一想到要不是因为资源短缺,小姨妈才不会去拿汽水,我火涌心头。
电视,“6月1号,栤凯城举办的一场促进毕业生提前毕业的活动当中,出席人员已确认……城区智业高峰论坛即将召开,本次论坛联合城区各高等学府举办,整体以权威性与专业性,亲民性与前瞻性为主要特色,定位于“全民抗灾”活动,邀请诸多国内环境处理顶级学者共同参与。届时,将围绕当前前沿危机问题及极端挑战开展深入研讨,近年来……”
赵乾明指着投影上的这个人,说:“喏,就这个,马国千。出了名的机会主义者,一边做慈善,一边做黑商,老油条。”
“你知道他——?”
“听一个干运输的朋友跟我说的,各种渠道的最上线都有他的人头。所以,垄断城区周边物资的人里,肯定少不了他,说不定还是主谋呢。”
我怒视新闻中出现的这个人。
——我要杀了他!——不对。我要他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