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高树乱蝉嘶,开封城,河南都司衙门大堂。
衣冠禽兽,济济一堂,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卫所军官们,此时都是寂然无声,外面此起彼伏的蝉鸣,他们充耳不闻,个个面色凝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好像惶惶不安。
上至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镇抚使,下到仓大使、千户,大堂内坐着的数十人,人人心思各异,有人局促不安,有人面沉似水,有人不屑一顾。
当然,也有人不屑一顾,冷笑不语,更有人如河南卫指挥使褚孝忠,缺席如常。
卫所早已败坏,都指挥使这个时候叫大家前来,摆明了是鸿门宴。但所为何事,又是什么意图?
在座诸人心思各异,想起各人侵占屯田的多少,很多人都是惴惴不安,有些人目光扫向门口院中抬头挺胸、标枪般肃立的军士,心里的不安又加了几分。
有胆小怕事者,自然也有穷凶极恶之徒,大堂中某些军官,凶强狠厉,时刻准备着给外来者颜色好看。
“王大人到!”
军士的声音在院中响起,王泰在一众将士的簇拥下,大踏步进了大堂。
“各位,让你们久等了!”
王泰站在正座前,向众人拱手见礼。
“见过大人!”
满堂的卫所军官或快或慢,纷纷站起,一起向王泰行礼。
“各位请坐!”
王泰自己坐了下来,军官们一起坐下,一起抬起头时,看着这位年轻的官场新贵。
这人也太年轻了吧!
众人的惊愕看在眼中,王泰的眼光同样扫过堂中诸人,即便是看了个大概,也是心中一声叹息。
百姓面黄肌瘦,衣衫破烂,这些家伙锦衣华服,肤白体胖不说,更是年老者居多,靠这些人屯田治军,这不是开玩笑吗?
“董同知,所有的军官都来齐了吗?”
王泰坐了下来,面向一旁的董有为。
“回大人,来的共有13位指挥使,24位指挥同知,其他指挥佥事、镇抚使等79人。缺席的有8位指挥使及其卫所军官共63人。大人,这是缺席名册”
董有为递了册子上去,王泰接过来,看了起来。
“河南卫指挥使褚孝忠、陈州卫指挥使倪成虎、汝州卫指挥使曹岩,唐县千户曹放……,好大的架子!”
王泰看完,冷冷一笑,沉下脸来。
“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派人告诉他们,本官会即刻上奏朝廷,革去他们在卫所的军职。给他们半个月,如果没有把侵吞或变卖的屯田自动交还各卫,休怪军法无情,也休怪我翻脸。”
王泰的话,让堂中军官人人都是脸色大变,许多人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谁都知道,王泰是天子宠臣杨嗣昌杨相的红人,他一旦上书朝廷,性格孤傲不群的杨嗣昌,一定会玉成此事。而以天子越来越乾坤独断的狠厉,河南卫所,一定是哀鸿遍野。
这样一来,这些个卫所的骄兵悍将们,怕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王泰目光扫过大堂中的官员,看向董士元,董士元微微点了点头,王泰的目光又收了回来,看向了堂中诸人。
“各位,今天叫你们来,你们应该知道是什么事情。各位尽快把侵占的屯田退回来,如果想重回卫所,本官也不会拒绝,一应钱粮饷银,都司会照常供给,只不过以后要好好做事才是。”
这个时候收回军屯,自然是因为夏耕迫在眉睫。募民垦荒,修渠挖井造水车,热火朝天之下,回收的两万多顷良田,自然是要种植了。
还有什么田地,会比这些家伙侵占的屯田质量更好。
下面的军官们面色一变,各自对望了一眼,有人冷冷说了出来。
“大人,你说我们这些兄弟侵占屯田,你有证据吗?”
“是呀,你有什么证据,不要信口胡说!”
“证据?”
王泰摆了摆手,军士递上一本账簿,王泰看着下面,冷冷笑了一声。
“刚才说话的那位,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下官彰德卫指挥使苗大皋。”
军官年过四旬,满脸横肉,面色倨傲,只是微微拱了拱手,身子并没有离开椅子半寸。
董有为上来,在王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王泰点点头,打开了桌上的账簿。
“苗大皋,宁陵苗家,缙绅苗思顺的堂弟,侵占军屯两千三百余顷,变卖军屯七百余顷,本官说的没错吧。怎么,你想看看你侵占屯田的账簿吗?”
王泰话语掷地有声,苗大皋一时语塞。
“王大人,卫所屯田失额,由来已久。军士逃亡,田地无人耕种,兄弟们代劳垦殖,难道让其荒芜不成?说到屯田被占,宗室缙绅侵占的更多,怎么不见王大人向他们索要?”
宣武卫指挥使范华民微微拱拱手,冷冷一笑。
“王大人,你对外人低三下四,对自家兄弟们却如狼似虎,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吧。”
范华民的话,让堂中的军官们个个点头,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范华民,闭上你的狗嘴,是谁给你的狗胆,敢和王大人这样说话?”
董有为再也忍不住,走了出来,怒声喝道。
堂堂宣武卫指挥使,侵占屯田,克扣军饷,以至于军户逃亡,流民四起,竟然如此恬不知耻,公然颠倒黑白,挑衅上司,做官做人的良心,让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