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剑用了多久?”
“三次……或者四次,我不太记得了。”
“这……”陈湛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为何,不用了?不都一样吗?”
“因为它开始有了源识。”赵不雅淡淡道。
“啊——”陈湛庭尖叫一声,露出痛心不已的表情,小脸儿都扭曲成皱巴巴了,“天啊,真是个妖怪啊你!”
心涧境及其此境以上的武生,每日里不懈不辍地用自身本源之气为兵刃锻炼,经年累月下去,兵刃便有可能产生源识,拥有一份生灵般的意识,并且可以借主人之本源像武生一般吞吐天地之间的真灵之气来修行,与其主相辅相成,完全跨越了凡兵的阶层,老剑楼的那把老剑,便是名国赫赫有名的源识兵刃,又不得不说千年前天下第一武生曲正道,他的兵刃甚至可以化出一个人来,属实令人咂舌。
这种现象被称作兵刃的开源。
兵刃开源,是非常难得的,便是做到,也是经历了太久的辛苦,慢说是心涧境,哪怕圣武生,也是一样的机会渺茫。
可眼前这个家伙,居然只是简简单单地把一把剑使上那么几次,就可以令其开源?
这简直像听到了神话,甚至比神话还离谱。
陈湛庭是不愿相信的,哪怕这个家伙确实强得不真实——在他眼里,比他强的那就是不真实。
“你还有多少这样的废铁?废剑?”他问。
“我没有心情为你展示。”赵不雅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陈湛庭却哈哈大笑,笑得他自己都觉得苍白,“你心虚了!”
赵不雅不理他。
“你开源过多少剑了?”
“记不清了。”
“这……”尽管已有预料,陈湛庭的脸色依旧瞬间煞白。
又问:“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喜欢假借外物。”
陈湛庭眸子一转,“那你干脆别用剑了啊!”
“用剑,有助于修行源气的掌控运用,也可以让我更好的体会‘剑’的感觉,总有一天,就用不着了。”赵不雅语气平缓,好像深海。
陈湛庭若有所思,“兵刃怎么能算是外物呢?不都说,它们是武生身体的一部分吗?”
“那我也不喜欢。”
“好吧,真是执念般的回答,果然自负,不过对于你这种天赋的人来说,可以理解,可以理解。”陈湛庭像个老头儿一般摇头叹气。
其实心里全是艳羡——要是有赵不雅这般境界,老子早跑了!用得着蜗居在宫中,忍着脏污,求取进境吗?哎,真想像那李璨一般,把药园全洗劫了,全炼化成源气!都这境界了,好像有点浪费了,但是只要能进境,那自然是能堆多少算多少啊,管他那么多,累不累啊!福自己享着,苦他人吃着,想想就太美妙了。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开源的剑?”
“不能。”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随你怎么想。”
陈湛庭信又不信,突然灵光一闪。
“……如果是真的!你可以专门卖源识兵器!这样你很快就会富可敌国!天啊,你还可以武装出一支人手一把源识兵刃的可以横扫天下的军队!一统绮澜……我的天!”
一个人锻炼出来的源识兵器,并非完全适合其他人的,却依然被武生趋之若鹜,尤其是心涧境之下无力为兵器开源者,一旦获得一把开源兵刃,哪怕只是最初级的开源,也会直接大幅度提高实力,因为那相当于两份修行之力。
曾经不止一个武生自以为自己很厉害,试图偷取老剑楼上的那把“立功剑”,无一例外死得很惨,其中多数来自名国之外,名国人一般都知道老剑楼不好惹,没谁愿意去自杀。
“我没兴趣。”
“为什么!”
“我不需要。”
陈湛庭又追问几句,赵不雅却无心回答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被忽悠了。
世上哪有这样的妖怪,一把剑用几次就开源,再幽默也没这样幽默的!
“有人能给你证明吗?”
“没有。”
得,这更加坐实了陈湛庭的怀疑。
还是那句日久见人心说得好,日久见人心呀!这么一会儿就见了不止一次了!
可偏偏不觉得赵不雅多么可恶。
即便那是骗人的话,看在那么夸张那么不严谨那么一戳就破的份儿上,陈湛庭觉得自己可以原谅赵不雅,只是赵不雅说谎说得面不改色,属实气人。
谁让我这般大度呢?他想。
而赵不雅用一把废铁折服了自己,确实已经是够厉害够妖怪了。
“不假外物虽然好,但如果你用好剑,那该多强啊。”陈湛庭想起了自己那把名剑,莫名有点讨厌了。
恐怖,我居然被赵不雅这厮污染了!他忽然警醒,赶紧一遍遍默念着“人不能跟妖怪相提并论”,藉此把心中的杂念全部擦了个干净。
“如果那样,就没有如今的我了。”赵不雅道。
陈湛庭无言以对。
“……你非回老剑楼不可吗?难道两个圣武生的交手不值得观摩一番?就算他们打不起来,看看也是好的嘛。”
赵不雅道:“我是周厚端的儿子。”
陈湛庭撇撇嘴,斜眼看着赵不雅,非常失望的样子。
“一时半会儿肯定打不起来呢!就是风声紧不下雨罢了,你家都三百年了吧,还不是屁事没有?就算打起来,也还是那么回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我就不在乎我父王,即便你父亲杀进大名宫,我也不在乎,话说,我听说你爹就那三万兵,怎么打?加上云往也不行吧……”
说着的时候,赵不雅慢慢地竭力提高了一线速度,陈湛庭的眼神就渐渐黯淡了。
“你和你父亲的感情真好啊,不像我,我呢,最多就是我父王的一个棋子,他对我所有的付出,都准备未来某一天化作他的功勋呢!”他一脸的轻松样子,却透出一丝丝的悲戚来,好像最后一线秋雨,默默无声却冰凉彻骨。
陈湛庭还从未这样对一个人敞开心扉,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就是一直在控制不住地吸气,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胀破肚子,如今终于吐出了一口,惆怅却又开怀,只是不知道赵不雅作何想。
因为他又沉默了。
那也无妨,他一定听到了。
他听到了就好,何必奢求回应?
陈湛庭忽然痛恨起来,自己何曾如此多愁善感过?简直令人不齿!令我不齿!
他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话题来挥去心中阴霾。
“对了!李璨——我听过她很多故事,很想去拜访一下她,你们是世交,一定认识吧,不如你给我引荐一下呗,不雅老弟?”
赵不雅刚要回应,突然硬生生止住了身形,眯起眼睛,露出一副郑重的样子。
陈湛庭见状,也急忙拍了一下大狰的脖子,大狰亦迅速停下。
赵不雅一动不动,陈湛庭不知原因,便不敢打扰,也只好屏气凝神。
风穿过炀谷的声音,过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