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而停,夜风推着江水,发出轻柔的哗啦啦的响动。
窗户开着,可以看到外间暗蓝色的天幕,江村上渔火点点,如同一盏盏小小灯笼,跟天际的闪烁星光相映成趣。
柳轩坐在桌边上,金毛小猴子蹲在他的身旁,四只眼睛却都盯着盘膝而坐的上官松霞。
方才柳轩察觉她毫无鼻息,但脸色神态看着并无异样,他将“神游”二字琢磨了半天,似懂非懂,只是他很知道上官松霞的能耐,既然叫自己守着,那便寸步不离就是了。
那小猴子起初还在窗户旁玩耍,此刻便畏畏缩缩地沿着墙角爬到上官松霞脚下。
柳轩怕它惊扰到松霞君,便一眼不眨地盯着它,小猴子感受到他的目光,“吱”地叫了声,双脚站起,贴紧床边站着,惊恐地望着他。
柳轩也不顾它懂不懂自己的意思,便向着它摆手,又做个噤声的动作
小猴子看他并没想靠近的意思,这才缓缓放松下来,慢慢地趴下了身子,两只圆碌碌的眼睛时不时看向柳轩。
室内分外安静,甲板上船工们说笑的声音清晰可闻。
原来,在这里会听得这么清楚。
柳轩突然忐忑,他想起先前那个叫老六的船工问自己上官松霞是不是他的相好……万一松霞君听见了呢?
他的脸悄然红了,原先还能盯着上官松霞看,这会儿,好像多看一眼都似亵渎,一颗心作祟似的,不安分地乱跳。
正在此刻,耳畔隐隐听见喧哗吵闹之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又有人叫道:“那是……老六?”
惊呼声此起彼伏,脚步声却也越发逼近,柳轩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窗户口往外看去。
却见岸上一片火把绵延,火光之中,最前面有两个人正在拼命地跑,后面那些大声呐喊,却像是在追。
柳轩眯起双眼,认出前方其中一个,正是之前给自己热汤的年轻船工老六,他手中牵着的却是个女子,踉踉跄跄地,跑的不算很快。
而身后那些人犹如饿狼般,有一人纵身上前,抡起手中握着的锄头,向着那女子的身上狠狠砸落!
只听一声惨叫,那女人已经跌倒在地。
老六见势不妙,把女人往怀中一带,夹裹着她往甲板上冲过去,这时侯船上的人正欲下来,见状便停住了,船老大道:“快收船板!”
那老六前脚才上船,其他人手忙脚乱地撤甲板,把几个追兵晃的落了水,但那些人很是凶悍,有人跳下水,向着船上洑来。
一番你追我赶吵嚷中,竟给四五人爬上了船,后上船的这些人看打扮,像是些村民,有人拿着锄头,有人提着棍棒,跟众船工对峙起来,但是船工毕竟势单力薄,哪里能够抵得住。
慌乱中,船老大出面:“各位有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半夜三更的,难道没王法了吗?”
村民之中走出一个尖嘴猴腮的老者,道:“什么王法,你们也配提?你们半夜三更拐带良家女子,难道就是王法?”
船老大看向旁边,老六正扶着那女人,那女人腿上先前给砸中,鲜血横流,脸色惨白地倒在他怀中。
“老六!你干了什么!”船老大怒喝了声。
老六站起来:“我没拐带!是他先前说了,我给他一两银子,他就把云娘给我,我好不容易攒够了钱,他却又反悔了!”说着又怒视老者:“我先前给了你二百个钱的!”
老者冷笑:“谁见过?你少胡说八道!”
周围村民们都摇头:“这小子先前就总往云娘房里跑,可见不是好东西!”
老者又道:“再说,云娘已经是给隔壁县赵三爷看上了的,原定二两银子的身价,我看得上你那几个钱?”
地上的女人疼的钻心,闻言又哭道:“六哥说的没错,明明是你先答应了的!你因为赵家给的钱多,才又反悔,要把我卖到赵家去……”
老头听见,不由分说上前给了女人一个耳光:“小表子,吃里扒外!叫野汉子迷了心了,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老六见女人受欺负,忙上前把老头推开,怒喝:“你干什么又打人!”
“她既然嫁到我老王家,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等明日报了官,有你好受!”老头不甘示弱。
双方又鼓噪起来。
这会儿又上来了十几个村民,更有些看热闹的,溜溜达达地在船上走动。
柳轩见势不妙,便道:“船工!”
船老大本想息事宁人,可老六又不是个习惯服软的,正自为难,听见柳轩叫自己,急忙赶过来。
柳轩问:“怎么回事?”
船老大拧眉道:“公子莫怪,是船上的老六惹了事,那女人是他的相好……”
方才柳轩已经听了个大概,不耐烦听他叙述:“你只说,那老头子是想怎么样?”
船老大叹气道:“他无非是想多弄几个钱罢了。我们这些跑船的,就算攒一两银子,还得大半年一年的时候呢,哪里弄二两去。”
柳轩回身到桌边,打开包袱。
他这里却没有散碎银子,最小的一锭也有五两,柳轩拿了那一锭银子回来:“你拿去交给他,让他快滚,别打扰我们的清净。”
这块银子他虽不看在眼里,却很把船老大吃了一惊:“这、这如何使得?这也太多了!”
此刻又有数人向着这边凑近过来,柳轩皱眉道:“你快去给我摆平,告诉他们见好就收,不然,明日就算见官,他们也得不了好。”
先前因为曹娘渡青达的掌柜亲自送柳轩,这船老大知道柳轩的来历,当下多了几分底气,便回去交涉。
果然,那为首的老者见竟是五两银子,突然间仿佛忘了赵三爷是何人。
他本就是要卖儿媳妇的,既然能得五两银子的天价,别说儿媳,就算自个儿的老娘卖了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