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二十八年,秋,战长林决定于七夕当夜求娶居云岫。
不知道是谁传开来的小道消息,说赵霁至今滞留京城,便是打算在七夕那夜约长乐郡主外出观灯,战长林听到后,气得呕心,骂:“这人是牛皮糖成精了吗?”
竟能黏糊至此!
战平谷道:“怕什么,跟你比,也只是个精罢了。”
战长林给他一个眼刀,步伐变快,径直往香雪苑行去。
天依然很热,树木繁茂的王府里尽是聒噪的蝉声,战长林垮着脸来到居云岫闺房前,被守在门外的侍女拦住,说是居云岫还在午睡,叫他在外稍等一会儿。
战长林伸手指住蝉声大作的树丛,道:“叫得跟喊冤一样,听不到?”
侍女一愣,想起居云岫向来浅眠,忙跑去耳房拿了工具捕蝉,战长林顺势闪入屋内,老马识途地往里间走。
居云岫闺房里熏着乌沉香,安神用的,战长林蹑手蹑脚来到榻前,就着蜀褥坐下,胳膊搭在榻上,歪头细看居云岫睡容。
居云岫有一双极其标志的丹凤眼,入睡时,眼型像极凤凰振开的羽翼,睫毛又浓黑、纤长,风起时,微微簌动,每一根都在往人心尖上扇。
战长林屏住呼吸,想伸手拨弄一下,指头刚凑上去,倏地又往下,来到了她唇瓣上。
居云岫的唇不是时下流行的薄唇,而是双玫瑰花一样的丰唇,涂唇脂时,不涂满,中央嫣红,外面留白,据说叫蝴蝶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她涂这个唇妆,战长林就有一种想覆指上去,把那唇脂一点点揉乱的冲动。
许是感受到了这一股怪异的冲动,居云岫眼皮一动,在战长林落指之际,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一凝。
战长林不动声色把手抽回,居云岫垂眸,看到他手从自己胸前抽走,脸一红。
“别瞎想,还没看到那儿。”战长林抢先解释,居云岫脸更红了。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捕蝉,居云岫逐渐恢复神智,板着脸坐起来,看着榻前席地而坐的人,训道:“不是说过,日后不能随便入我闺房?”
战长林道:“有正事找你。”
居云岫眼神狐疑,等他下文。
战长林看着她,道:“有人说,七夕那日,赵霁要约你?”
居云岫道:“没听说。”
战长林道:“那他要真约了,你可会去?”
居云岫道:“看心情。”
“……”战长林脸色阴鸷。
居云岫看着他丧脸的模样,唇角微动,先前那点气算是彻底散了。
战长林心里的阴霾却不散,压着气道:“七夕那日我有事找你,现在我先跟你约了,凡事都要讲先来后到,除我外,七夕那日你不能再跟任何人出去。”
居云岫道:“你霸道。”
战长林哼道:“就对你霸道。”
璨月从外进来,正碰上战长林风风火火地出去,一边走,一边揩着唇,璨月不敢细看,慌张地行礼后,步入里间。
居云岫正坐在镜台前擦唇脂。
璨月上前帮忙,道:“翠玉本来在屋外守着的,结果被长林公子叫去捕蝉了,还望郡主莫怪。”
居云岫本来就不怪,那人要想进来,谁能拦得住?
“随他吧。”居云岫放下唇脂,道,“日后赵府送来的信,不要再收了。”
璨月一怔,道:“那周家的柬帖……”
周家是赵霁母亲周氏的娘家,府上的四姑娘跟居云岫常有来往。
居云岫靠近铜镜,用手指抹匀唇上口脂,不知想到什么,凤眸里有笑影掠过。
“七夕以后,再说吧。”
※
战长林离开香雪苑,吩咐小厮召集战青峦等人前来他房中议事。
今日天热,府里的人都没外出,一炷香后,三个英姿飒爽的人出现在战长林眼前。
“何事?”战青峦开门见山,不知为何,打从定襄回来,他就总一副郁郁的样子。
战长林顾不上深究他,也开门见山,把捧在怀里的一个木匣打开来。战石溪看到里面放得齐齐整整的账本,英眉一扬:“哟,命根子都拿出来了,看来是大事。”
账本亮相完毕,战长林立刻把木匣关上,捧心肝也似的捧在怀里,道:“我跟岫岫的婚事,自然是大事。”
战石溪笑,上前要开那木匣,战长林护住不放。战石溪便道:“你不给我看看账本,我怎知道你有多少家底,能办成多大的事?”
战长林反驳不了,很不情愿地松开手,战石溪拿出账本来,一本本翻过去,看得啧啧有声。
战平谷凑上来:“我也看看,呀,好小子,两文钱买个胡饼的账都记。”
战石溪指着一页:“这还有一文钱一个馒头呢……”
战长林耷拉着眼,不理他二人的调侃,道:“这两年开销不少,账上余钱并不多,离七夕就半个月了,我想把求娶场面弄体面些,怎样弄开销小,排场大,还劳驾哥哥姐姐们出些主意。”
战石溪抬眼瞅他:“你倒是挺会想。”
静坐一旁的战青峦道:“阿岫并非重利之人,你诚心求娶便是,何必这般在意排场?”
战长林垂眸:“一辈子就求娶一次,当然要讲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