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理广州将军的西林觉罗.孚琦拒绝了龙谦的巨额贿赂。他不是不想要钱,而是凭着直觉,那五万银洋的巨款就是一个炸得自己分身碎骨的巨型炸弹。越想,孚琦越是觉得那一天自己的决定至为英明。因为,他将要具折弹劾广东提督龙谦了。理由?太多了,简直快成了罄竹难书了。
弹劾是官场上常有的事。朝廷某种意义上喜欢地方同僚大员间的狗咬狗。因为这样这样,中枢才能保证权威。如果地方文武都成了铁板一块,中枢就快被架空了。
但这次对龙谦的弹劾,却具有不同一般的意味。孚琦觉得,朝廷将第五镇南调是一个绝大的错误。
作为广州将军,孚琦名义上对于广东军力有着最高指挥权,包括广东水师在内,省内的所有武装都应接受他的指挥。
满清后期,官制上叠床架屋的现象极为严重。还冠冕堂皇地说这是效仿“大小相制”的成法。其结果就是效率低下,往往是谁拳头大谁就说了算。按说广东军事,除了提督和广州将军,两广总督也是有权的,一省军事要三个人来管,不乱才是奇迹。而对于广东,情况更为复杂,因为除了陆军,还有一个水师营,大小战船数百艘,虽然最大的不过数百吨,在拥有上万吨排水量铁甲舰的列强海军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但管理水师营还设了一位提督,即广东水师提督,现任水师提督名叫李准。四川人。此君热爱海防,年内刚率领他的那些木质帆船舰队巡视了西沙和南沙,宣示了大清对于南海的主权。而这位李提督手下的水师营甚至还接受陆地作战的任务,而李准本人。谕旨明确接受两广总督节制。所以,广东的军事力量是四个人在指挥。
这就是典型的叠床架屋。因为指挥体系多头且职权不明确。按照以往惯例,满官自然比汉官高一级,但如今不是康乾盛世了。连光绪初年也完全不同。他这个广州将军几乎成了光杆司令,除了千余旗兵,他几乎指挥不动任何一支武装,更别提自湘赣南来的新军第五镇了。而且,监生出身的西林觉罗.孚琦的官场经历主要在户部和军机处(不是军机大臣而是军机章京),根本没有带过兵,所以,处理军务未免就有些无从措手。
第五镇自江西南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平定了粤西之乱。期间的军事部署。孚琦一概莫得与闻。这也罢了。第五镇南来平乱,信息未畅,来不及请示报告。情有可原。但随后第五镇东返广州,将广东费尽力气组建的两个新军标包围缴械。士兵大部并入第五镇,却令孚琦恼羞成怒,本欲前往第五镇寻个说法,却被上门来的周馥总督劝了回去,赵声之叛铁证如山,龙谦此举也是消弭隐患的保险之举,不能说有什么错。
接着,孚琦被邀请观摩了第五镇的入城式,着实被第五镇的雄壮的军容震撼了一把。听第五镇参谋长介绍,这不过是第五镇一个步标和两个特种营而已。相比郭人漳吹嘘的广东新军第一标,人家这才是真正的军队,行进与肃立间带有浓烈的杀气,那是经历过真正战场带来的东西,训练是不能具备的。
这样一支杀气腾腾的部队驻扎广东,对于他是祸不是福。
那次他首次见到令铁良深为不安的龙谦,举止文雅言谈犀利,坦言广东治安无须自己操心,有第五镇在,绝没有乱党生存的土壤。
孚琦当然依着官场规矩,夸赞了第五镇粤西平乱的功绩,如今有第五镇这样的新军栋梁镇守广东,自然百邪辟易。很是说了些好听的话。
紧接着,龙谦给他报来了剿匪、取缔会党及整顿巡防营一揽子计划。连带送来的还有五万大洋的支票,支票是山东商业银行广州分行开出的,见票即兑。但孚琦婉拒了这份不菲的贿赂。
剿匪没错,就在前几年,岑春煊主政两广之时,便多次动用兵力对省内匪患进行过清剿,甚至连李准的水师营都动用了,但效果不好。都说龙谦在山东剿匪颇有成效,闻名遐迩的山东响马在他手上销声匿迹了。如果能清除广东匪患,那当然再好不过。
清除会党更没错,年内广东连续三次暴乱,虽说有孙文乱党主其事,但参与的多是会党。无条件取缔会党很合孚琦的胃口。
整顿巡防营也是应当的。巡防营确实战力低下,不堪一用。作为陆路提督,龙谦着手对巡防营进行整顿,孚琦认为完全应该。
于是,孚琦在这份周馥已经签名的报告上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报告批复后,驻扎于广州城郊的第五镇部队纷纷开拔,奔向各处要地。很快,两广总督府发出了取缔一切会党组织的通告,要求广东境内所有的会党即行解散,不得再行聚会。在通告规定的日期内登记解散的,既往不咎,超过期限抗拒不尊者,一律以乱党治罪。
看来周馥和龙谦是以清除会党为主,剿匪为辅了。这本没什么错,广东连续发生三次暴乱,都是会党生事,根除会党,海外乱党将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实为长治久安之事。
考虑到太后对孙文乱党的深恶痛绝,孚琦给朝廷的报告中将解散会党之事记在了自己身上,将龙谦的计划说成了自己的安排。很快,军机处回电,称赞孚琦老成谋国,部署至为妥当。
朝廷肯定了孚琦清除会党的安排的是对的,符合满清的根本利益。
到这个时候,孚琦与龙谦表面上还是和谐的,没有什么矛盾暴露出来。